邪神垂眸看他,乱窜的黑线模糊了他的表情,萦绕的黑气遮挡他的眼神,光影中也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但毓秀知道邪神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看得极其专注。
半晌,邪神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多了。”
其实并没有。
他本身就是容纳怨气的容器,怨气在他体内不会消失,只会越积越深,很大程度上,怨气和他的力量挂钩,他力量越强,他体内的怨气就越多。
在此情况下,被怨气反噬是必然的。
唯一庆幸的是他不再像两年前那样容易失去控制,无论如何他都能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相较起来,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罢了。
五十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可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发现自己并非无知无觉,他还是会痛。
只是以前从未有人关心过他是否会痛。
他一边想着一边摸着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突然注意到怀里的脑袋上不知不觉地冒出了一层青茬。
别看小和尚不怎么长个儿,头发倒是长得很快。
这么摸着,有些扎手,也不如以前舒服。
于是他说:“今后别剃头了,把头发留长吧。”
“啊?”毓秀不知邪神为何跳到这个话题上,他本是昏昏沉沉地靠着邪神的胸膛,闻言茫然地说,“可是和尚不能留发。”
“你不是和尚了。”
毓秀愣了下,才嘀咕道:“我怎么就不是了?”
“你师父死了,你那两个师兄也成不了气候,清怀寺迟早沦为一座荒庙,留不留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邪神摸着他脑袋的手往下滑落,轻轻捧住他的脸,“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师父还在,你那两个师兄也老老实实地呆在你师父身边,你依然回不去清怀寺,我不会让你回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把我也带回去。”
“……”
毓秀被邪神理直气壮的态度惊到了。
他暗戳戳地想难道这位大佬对自己的身份没点数吗?如果他真的把邪神带回清怀寺,只怕即便怀善复活了也要被气得再死一次。
本来毓秀还想就他是否留发的问题再说上几句,无奈他着实不好受,身体不舒服,脑袋也一直发胀。
他只能就此作罢。
毓秀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他是被一双手硬生生勒醒的。
睁开眼便瞧见一边宽阔的肩膀,肩膀后面那张红木桌上的烛台照亮了整间屋子。
屋里窗户紧闭,又彻夜点着烛台,根本分不清日与夜。
毓秀睡得手脚酸麻,想活动一下身子,可惜邪神把他抱得很紧,像是恨不得要把他揉进怀里。
他仰着脑袋,有些喘不上气,努力推搡邪神的肩膀。
奇怪的是,明明邪神无须靠睡眠养神,此时此刻却仿佛被梦魇一般,怎么都喊不醒。
邪神双眸紧闭,长睫微颤,眉头拧得死紧,看起来好似极为痛苦。
无论毓秀如何推搡他,他都没能睁开眼,可他的手始终下意识地抓住毓秀不放。
他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含糊不清,也听不明白。
毓秀凑近仔细听,只听见几个零碎的词。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待我……”邪神说,“好痛苦……”
这些词,反反复复地说了很久。
毓秀用双手圈住邪神的脖子,主动亲吻对方的脸,亲吻对方的唇……先是蜻蜓点水、浅尝即止,后面干脆伸出舌来堵住邪神的呻/吟。
翌日。
毓秀醒来时,邪神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下床穿好衣服,走到外屋,才看见邪神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纹丝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邪神转过头来,问他:“还想见你那两个师兄吗?”
毓秀当然想。
“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邪神说,“但是你只能在这里和他们见面。”
第27章 邪神
虽然邪神答应让毓秀和两个师兄见面,但是碍于两个师兄的身体状况,估计这件事还要等一阵子才能安排上。
毓秀很好奇邪神为何忽然改变主意,想来应该是与昨晚发生的事有关。
以及邪神昨晚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几次想问邪神,但是都忍住了。
他告诉自己,如果邪神愿意说的话,有朝一日会主动告诉他。
十五一过,气温骤降,天空真如丁元所说的那样下起了小雪。
稀薄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一夜之间便把清桂院覆盖上一层浅浅的白色。
前不久毓秀还穿着单衣,这会儿他所有的衣服都被丁元和丁文换成了厚实的袄子,当然,这些袄子依然花花绿绿、款式多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和尚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