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歆并没有寻常人那样的好奇,毕竟就算趁人不备看了人家黑巾之下的面容,他也认不得这人究竟是圣教中的谁。所以他靠近了,只是确认黑衣人真的晕了过去。
黑衣人对旁人的靠近毫无反应,手里紧握的匕首都攥不住,掉落在地,发出了声响。许是听见了响动,那黑衣人的身体猛然抖动,复又睁开了眼睛。
池歆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
那黑衣人却惊讶问道:“你怎么能动?我睡了多久?”
“我……我也不知道。但我没有恶意。你身上是不是有伤?我可以帮你包扎,或者上去找人,带你去看郎中治疗。”池歆大着胆子解释。
黑衣人不禁暗中冷笑,这少年看着不太会武功,但教主传的独门点穴手法,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解开。莫非是他刚才太虚弱,又或者他其实已经昏睡了很长时间?
深夜的船舱内,没有能看时间的东西,黑衣人只能怀着戒备说道:“你不许溜走,不许呼叫,否则我立刻就杀了你。”
“好,我不走,也不喊人。我包袱里有些草药能止血,你裤子都湿了,是不是……”池歆当然没想走,比起陌生的风家和原主记忆中冷漠的池家,眼前这位圣教的黑衣蒙面人反而让池歆情感上更熟络一些。
他并不打算放任不理。这黑衣人若真是坏的,刚才拿着匕首点了他穴道的时候就已经杀他灭口了,因此这人无非是躲避外边的追杀,又的确有伤需要休养。他贸然跑去,万一引得歹徒主意,再害了旁人就不好了。
什么叫裤子湿了?虽然知道是伤口开裂血水浸透了衣物,不过那黑衣人依然有点不爽池歆的用词,恼道:“不会说话就别瞎说。你问东问西,难道你懂疗伤之术?你认识草药?胡乱弄还不如不弄。”
“包扎的事情我略懂一些,我带的草药中有能止血的。”池歆不是吹牛,药奴除了在药庐干活,也能学到一些基础的药理知识。有时圣教中人外出执行任务受了伤回来,在药庐将养,不是特别严重的包扎换药等等小事,也都是药奴代劳了。药奴还要帮着郎中及学徒,一起处理草药,脏苦累的活计他都做过,刚采摘的药材什么样子、大致用途,他见多了听多了也记住了不少。
之前在山中墓旁,他恰好发现了几株止血的,料想将来可能也免不了要挨打受罚,此番去风家为奴,止血药或许能用上,不如摘下来收着,赶路途中再处理成能放久一些的,也省的将来再求人赐药。
“那姑且就让你帮我包一下。”黑衣人见那少年态度诚恳,便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递过去说,“你的药来路不明,用我自己的药。”
池歆认得这药瓶,那是圣教药庐做的上等金创药才会用的瓶子,上面还有圣教的标记,更做实了对方是圣教中人。
圣教中身份较高的头目才能配发这等良药。他不敢多问,潜意识里服从对方吩咐,乖乖打开了药,就像是在药庐那里一样,认真仔细帮忙处理黑衣人腿上那道寸许长的伤口。
伤口是被窄而薄的利刃划到,池歆看出翻卷的血口旁隐见乌黑之色,不免担忧道:“伤口似乎沾了毒,你这药也并不能解毒。”
“你怎么知道我这是什么药?就算是中毒,你会治疗么?”黑衣人嘴上抬杠,心中却想如果这少年真懂医理,何苦去风家为奴?他只能先压下惊疑,故意轻蔑道,“少罗嗦,先止血。寻常毒药对我都没用。”
没用只是不会致命,痛楚难免,伤口也会比不中毒的时候愈合的慢一些。但黑衣少年才不会对陌生人解释自己的秘密,只催着让池歆帮他将金创药敷上,又撕开了自己的褥衣。他一贯被人服侍,见对方乖顺动作又轻柔,像是会服侍人的,他就继续吩咐这少年帮忙包伤口。但见这少年手法娴熟,终于是信了懂医术这事。
他不由得又想,如果教中那个小药奴还活着,是否也懂这些?
而此时此刻池歆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黑衣蒙面人正是圣教少主卫断情,更不可能猜出少主的心中惦记着已经死了的小药奴。
池歆手边没有对症的药,自然不敢说认得这种毒。现在的他只是个奴仆下人,原主从未离开过江南,一直乖乖待在家中显少与人往来,怎么知晓这些江湖奇毒隐秘之事呢?说出来反而惹人怀疑。
卫断情知道自己中的是西域奇毒“涅罗”,如果不涂对症的解药,伤口很难愈合,日久还会溃烂。他随身带的上等金创药只能暂时止血止痛,等回到圣教再找那位名医祛除毒性,慢慢治疗便是。
上一世卫断情到死才发现一个惊天阴谋,却无力化解,身背骂名含恨而终,结果上天开眼让他回到了年少之时,他走过的弯路犯过的错都还没发生。唯一遗憾的是那个小药奴,竟然在他重生前就死去,尸骨无存,人死了,可怎么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