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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274)

他了然,继而笑意更深,直达眼底:“跟我还这么谨慎?好,那我先说。”

“要不别说了……”她脱口而出。

心底一股没由来的悸动让她觉得害怕,也说不清在怕什么,只是莫名的无措。

定住神,她又硬将这种无措摒了开来:“说吧。”她低下头。

“我活过一次了。”他开门见山,“和这辈子差不多的那种。”

顾鸾搭在膝头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上辈子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四十了,调到御前当掌事姑姑。我最初没有完全记起你是谁,只记得我叫你阿鸾,记得你是哪年进的宫,所以才一下子寻来了三个。”

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长甲几乎要将裙子抠破。索性藏在桌下,不会被他看到。

“但在你封嫔之后,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从朝堂到后宫,我都记得。”

说及此处,楚稷自觉已说得足够明白,于是颔首:“该你了。”

顾鸾薄唇紧抿,抿得失了血色。又倏尔一松,重新恢复红润。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安撞了满心,几度鼓起勇气后,她终于问他:“你喜欢我,是因为上辈子么?”

楚稷神思微凝,认真想了想,摇头:“不算是。至你封嫔为止,我都不确定你是不是梦中那个人。”

“那……”她嗓中噎了噎,又换了个问法,“那你……上辈子……你上辈子喜欢过我么?”

楚稷眼底一颤,深埋的记忆突然要被直截了当地放到桌面上让他不免窘迫,他于是半晌都没作声,直令她有些失落:“没有么……”

她紧盯着他的神情:“你只喜欢眼前的我?”

其实这好像也并不难懂。上一世他们相见的时候,她都已经人老珠黄了。

他忽而干笑了声:“我上一世到死都在想你。”

那是痛苦又愉悦的一段记忆。临终之时他思绪涣散,身上也多有不适,可她终于再度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她就那么端坐着,含着笑,两鬓斑白,是他记忆中和和气气的模样。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想跟她说话,想怪她先一步离开,想把这几年来的苦水都倒给她听,可怎么都走不近,急得他只能一声声得喊她。

“阿鸾……阿鸾……”

他记得自己当时的急切。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还能回想起那份焦灼与欣喜。

那个时候他有多高兴见到她呢?

倘若没有这重来的一世,他会希望她端坐的一方厅堂就是阴曹地府,他愿意被禁锢在那里,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一直喊她、一直看着她。

楚稷回想着,缓了一息:“你呢?”

“我……”她的手又抠住了裙摆,“我上辈子死前其实……我……我其实给你写了封信。”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信?”楚稷皱眉,“我没看到。”

“我知道。”她声音闷闷,“我把信烧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看了信会怎么想。”她咬唇,咬得很疼,“我怕你不喜欢我,便也并不想看到那样的信。又怕……又怕你虽不喜欢我,人却又那么好,终还是要成全我的遗愿。”

楚稷不懂了:“成全你的遗愿还不好?”

“自然不好。”她杏目圆睁,“你若给我来个追封,我就要入妃陵。可……可妃陵有什么好的,离你那么远,还不如近前宫人们的随葬墓离得近些。”

楚稷恍悟。这才想起来,在她离世时帝陵已修了多年,她也是去看过的。

她的墓室那时也已备好,紧挨着帝陵,和张俊“对门”,隔壁是宜姑姑的墓。

顾鸾在这时问:“上辈子你把我葬哪儿了?”她忽而反应过来――若他上辈子也喜欢她,不会把她塞进妃陵去了吧?!

“我……”楚稷噎住,后脊僵硬,口吻心虚,“我把你送回了江南,下旨大修顾家祖坟……”

“你怎么乱来?!”顾鸾拍案而起。

“我当你跟家人在一起更自在啊,你都几十年没回家了!”

“谁要你操这个心啊!”顾鸾心底一阵委屈上涌,“我生不能跟你同衾,死……死我也没求同穴,你还把我支得那么远,你……”

说及此处她竟真的哭了。

上一世临终之时的种种顾虑太过真切,她想到被他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难过得胸中发闷。

“阿鸾。”楚稷也站起身,惊慌失措地哄她,“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哪知道你有那些心思?哎你别哭……”他边说边将她抱住。她一声声抽噎着,哭得肩背轻栗,令人心疼。可她其实不是个爱哭的人,他从未见她哭成这样过,一时直不知该怎么哄,抚在她后背的手都无措到打颤,“阿鸾……别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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