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小心地提醒:“皇上,还有个翠儿……”
楚稷气息稍松,以手支颐,兀自忖度半晌:“还活着吧?”
张俊躬身:“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楚稷笑一声:“仪嫔心善,这宫女就交给她吧。”说着就站起身,“回紫宸殿。”
众妃忙起身恭送,独仪嫔一愣:“皇上?”
那一瞬里,她怕到极致,忽而觉得皇帝知道了什么。
但……不可能。她做得天衣无缝。唯一与她直接有联系的翠儿不曾招供,余下的人都不知背后是她。
可皇帝没再看她,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就此离了殿,独留她心底的疑云起了又散、散了又聚。
顾鸾亦觉意外,跟着楚稷走出好一段,终是忍不住问他:“皇上为何将翠儿交给仪嫔娘娘?”
楚稷嘴角轻扯,不好多言。
在仪嫔被牵扯出来的瞬间,他想起了翠儿是谁。此人在关乎皇长子的一场幻觉里似是仪嫔的人,他再想想先前倪玉莺下毒的事,便更觉仪嫔必不干净。
――一个“大善人”,宫中阴谋却偏偏都和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是她宫中的宫人存了异心,就是她被反咬一口,哪有这样的巧合呢?
只是没有实证,他一时也不好动仪嫔罢了,只得先给她紧一紧弦,再暗中做些安排。
察觉身边的姑娘睁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楚稷不得不说点什么,便将她一揽:“朕只是觉得太巧了,你别多想。”
跟着,又吩咐张俊:“朕觉得安和宫风水不好,你去问问钦天监,有没有这么回事。”
张俊低眼:“诺。”
“若有,就让他们加以修整,将风水正过来。”楚稷又道,“仪嫔,就先般到葳蕤宫去吧。”
张俊无声地再行躬身,便疾步传话去了。
圣旨如此,他必定会先跑一趟钦天监。但钦天监自会体察圣意,安和宫无论如何也逃不过那句“风水不好”了。
仪嫔,就到葳蕤宫住着去吧。
那是宫中最为偏僻的一处宫室,莫说到紫宸殿,就是去皇后处问安都得行上近半个时辰。
顾鸾望着楚稷,一壁觉得这安排挺好,一壁又实在觉得怪异。
她再度回想起了贤昭容生产那日的事,那天怪异之处也颇多,最怪的莫过于他提前了许多年赐了这贤字封号。
这没道理。她禁不住地在想,他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譬如和她一样,也活过了一回?
若是那样,她会欣喜若狂,因为那便证明上一世她倾心于他的时候,他也同样对她动了心。
但,不可能。
因为若是那样,他初时又怎会将倪玉莺看得比她更重?她自问年老之后虽然色衰,却也很有现下的影子。
倪玉莺可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
不过,也罢了。
若是上一世就两厢情愿只是遗憾错过,这一世双双携手重头再来,自是酸甜交集,令人欣慰。可若他并没有,她重回年少时能与他走在一起,那也自有一番欣喜。
不论哪一样,她都喜欢,她喜欢的从来只是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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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紫宸殿,气氛松快下来。楚稷觉得热,端起冰镇绿豆汤就要喝。送到嘴边忽而想起顾鸾不高兴他刚从外头热着回来就喝冷的,心下一叹,颇是不舍地将绿豆汤递给她喝。
顾鸾看他可怜兮兮,觉得好笑。等他饮下小半盏温茶缓了缓,便径自舀了口绿豆汤喂给他。
这一幕刚巧被进殿来的柳宜看见,柳宜毫不客气地翻了记白眼,满面的嫌弃。
顾鸾见状忙将手收了回来,搁下碗,朝她福了福:“夫人。”
“行了,既然都料理清楚了,我就回家去了。”柳宜朝她颔了颔首,又向楚稷道:“皇上保重,别只顾日日盯着奏章。若再有什么事要臣妇帮忙的,就让张俊去臣妇家中说一声。”
张俊垂首立在旁边,听着这话就想笑。
这些日子他去探望柳宜,十次里有八次都要听柳宜恨铁不成钢地埋怨皇上。如今这一见,却到底还是放不下。
乳母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可以了。
楚稷端正一揖:“多谢姑姑。”言毕又道,“朕送送姑姑。”
“不用不用。”柳宜摆一摆手,“大热天的,都歇着吧。”
楚稷想想,便吩咐张俊:“让他们把马车停到殿门口来。”
张俊应道:“诺。”
平日里,除了帝后车驾以外,旁人皆不得在宫中骑马驾车,能将马车停到紫宸殿前是罕有的殊荣。这话便多少让柳宜觉得神清气爽,她含着笑福了福,就告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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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倪玉莺的尸身便被草席一裹,拉出宫去草草葬了。一个冷宫庶人的死在后宫不会掀起太多风浪,翌日天明时众人就好像已然忘了此事,向皇后晨省时又是一片笑语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