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205)
他冷哼了一声,随即从架上抽出一本书,扬手掷在我面前,面色沉得可怕:“我竟不知有谁敢苛待大汗的女儿,还要她自己来学管商之学!我汗廷再不济,也不至于短了公主的供奉!”
他辞色严厉,我闻之一惊,待看清书名,心中登时了然。
《管子》一书,在口不言利的儒生看来,就是彻头彻尾的聚敛之术,真金不高兴我毫不奇怪。
我笑了笑,反问道:“我为何就不能学管商之术?哥哥是怕我跟父汗说什么?你未免太抬举我了,父汗怎么会就信我的?”
被我道破心思,真金脸色一白,缓了缓,才道:“妹妹有心向学是好事,却应有所拣选。管商之流,操纵财货,盘剥小民,乃聚敛之臣阿谀媚上之说。妹妹的心思何不用到正途?用心如此,却是为何?若要经营财货,何不jiāo给斡脱商人?”
我冷冷一笑:“哥哥可以口不言利,可父汗建都、伐宋都是要用钱的。建学校、兴水利、赈灾恤民,也不是徒手能做的。百姓衣食,更非几篇道德文章就能解决。《管子》本是qiáng国富民之术,为何看不得?”
“这是阿合马那般奴才做的事,你何必过问?”真金眉头一皱,面色越发难看。
“君子若高风亮节,不染铜臭,这般腌臜事情也就只能由着阿合马做了。这难道是哥哥愿意看到的?若非昔日朝臣众口一词要求诛杀王文统,阿合马岂能坐在今天这个位子上?儒臣都说王文统学术不端,搬弄权术,可他毕竟没有误国害民。说他参与谋叛,我至今不信。”
“妹妹也曾读史,可是糊涂了呢!”真金呵呵冷笑了两声,“昔日桑弘羊、宇文融、杨国忠,搜刮天下之财,难道竟是为了qiáng国富民?为的不过是满足皇帝穷兵黩武的贪欲罢了!汉武大兴边事,致使流民四起,最后不得已下罪己诏;唐玄宗贪求边功,错信安禄山、李林甫之流,终成安史之乱……再说近的,蔡京、童贯专事搜刮,大兴花石纲,宋徽宗偏听偏信,乃至亡国……前车之鉴还远吗?古来聚敛之臣,无一个不生祸乱的,也无一个有好下场的。我竟不知妹妹的书读到哪里去了!”他言语谆谆,切切劝导,好像我是一个迷途的羔羊。
“在哥哥眼里,古今理财之臣,竟无一个好人了吗?唐刘晏,宋王荆公能与蔡京之流相提并论吗?”我不满意地嘟哝着。
“你也知道!”真金嘴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脸色缓了缓,“刘晏理财,以养民为先,‘户口滋多,则财赋自广’。王荆公当然是忠正廉洁之士,用心也是好的,可他所用之人呢?青苗法、市易法到下面做成了什么样子?元佑党祸因谁肇始?章惇、蔡京之流得以上位,祸乱之源何在?你纵然有心理财富国,可下人未必同你一心,到时候不免酿成祸乱。”
“……”我有心辩解,奈何竟被他驳回,也只怪自己书读的不全,所知甚少,摸了摸鼻子,悻悻回道,“哥哥心思,我自明白。我亦不敢蹈前车之覆。管子之学,我今只初窥,还做不得什么,也只是看看罢了。”
我让了步,真金也不好再说什么,盯了我片刻,才道:“你改日随我去都堂听政罢,看看省臣们都是如何做的,看看现在到底需关心什么。也好过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
“也好。”我点点头,痛快答应了。
第91章 心志
真金许诺要带我去都堂听政后,我就一直期待着,到十二月下旬,他终于命王府僚属传了消息。今日一早,我收拾完毕,兴冲冲地来到燕王府,女孩们见我风风火火地进来,都笑着迎上前:“公主来得真早,燕王还在整装,公主先到这边来罢。”
女孩们把我引进正厅,却见阔阔真正坐在坐chuáng上,下首坐着一个模样可人的少女。“嫂子!”我笑着跨进来,瞬间被一股暖意包裹,屋里炭火烧得很足,我周身的寒气被一点点驱散了。
“公主来了!叫我好生念想,只是有了身子以后,就不方便走动,竟是好久未见。”身边女孩扶着阔阔真从坐chuáng上起身,她下首的少女则很有眼色的上前迎我,将我引至座上。
我见了连忙制止阔阔真:“嫂子坐着罢,我又不是外人,许久未来探视,嫂子和哥哥不要怪我。”
“妹妹说的哪里话?”阔阔真又笑着跟我寒暄一通,我问了问她身体饮食诸事,又告诉她甘麻剌一切都好,她则念叨了几句二儿子答剌麻八剌,又提前跟我传授孕妇经。我笑着听她言语,偶尔回应两句。
阔阔真怀孕已近半年,整个身子都圆润了起来,满面光泽,自内向外透着喜气,想到她和真金琴瑟和谐,我也为二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