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188)
不多时,外面传话说伯颜来迎亲了。安童亲自把妹妹迎出房门,看到妹妹一袭盛装,他也忍不住称赞:“别速真,很漂亮!”别速真听了,脸色一红,羞怯地叫了声“哥哥”,眼泪又泫然欲滴,安童见了一时动情,也眼中含泪。看着这对兄妹,我又忙安慰道:“你这当哥哥的,就别伤感了,一会儿还要接待客人呢!”安童这才忙忙拭去泪滴。
这么说着,却听外面已飘来响亮的祝颂声了。只听女方祝颂人高声唱颂着:“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人?要到哪里去?”
男方祝颂人马上接道:“我们为办喜事而来,要到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草原去……”你来我往,反复唱了几轮,伯颜才被女方亲友开门放入。
待到客厅,席面已经摆好。帖木伦和安童作为女方家长,坐在上首,我和脱脱真因等女伴也在首席。男方宾客也依次入席。大席已经摆上,酒菜也上了一半,烤全羊、羊背子、手把肉堆满了席面。这时,女方亲友引着新郎入内,伯颜进来,先给帖木伦和安童见礼。
按照习俗,女方要为新郎换上自家准备的衣服。伯颜一身纯白蒙古袍,外罩金色比甲,头戴白色毡帽,脚踩高筒长靴,腰配弓箭弯刀,光彩照人,英姿勃发。安童静静打量这个妹夫,也不由得点头称赞。
别速真被我们围在中间,羞得低下头,我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伯颜倒是大大方方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妻子,眼里含着几分爱意,真挚自然。我见他这般,稍稍心安。
不多时,婢女们端上了huáng油拌好的炒米,由女方亲友亲自给新郎喂了三口,伯颜痛痛快快吃了,又自己吃了三口,而后撤下炒米。
紧接着,又有男方仆从奉上哈达,伯颜接在手里,向帖木伦、安童等一一敬献,随后就有婢女端上美酒。伯颜小心斟满,分别敬给帖木伦等人。待敬到安童这里,望着比自己小了十一岁的安童,伯颜竟不免尴尬,安童倒是坦然,笑道:“怎么?新郎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见他态度亲和,伯颜也自在了些,奉上酒杯道:“能娶得丞相女弟,实是伯颜的福分。”
安童却微微皱眉,忍不住纠正道:“这里不是朝堂,称呼错了。”
伯颜慡朗一笑,旋即改口:“舅兄,请满饮这杯酒罢!”然而他这句“舅兄”一出口,安童的小脸就绷不住了,原本酝酿出的威严气度瞬间溃散,又露出少年稚气。席上诸人看了,都忍俊不禁,安童更是尴尬。帖木伦笑着拍拍儿子肩膀道:“这声‘舅兄’你还担不起吗?快把酒喝了!”安童接过,一饮而尽,伯颜笑着称好,一时满堂其乐融融。
我握了握别速真的手,她的掌心已经汗湿了,却是温暖的,小姑娘的眼睛有些出神,钉在伯颜身上,不似前番那般哀戚。我看着两人,微微一笑,心想这应该是个很好的开始。
而后就轮到别速真上阵了。她也给母亲和哥哥等亲友相继敬酒。一边敬酒,一边唱着:
“鸿雁展翅飞向南方,
芳草低头躲秋凉,
含泪告别阿妈阿合,
孩儿出嫁到远方。
云雾缭绕在草原上,
秋风chuī来花凄凉,
含泪告别众乡亲,
今日出嫁到他乡。
……”(1)
她唱着唱着,泪水就禁不住滚滚流下,滴滴落到酒盏里,和清冽的马奶酒混到一起。伯颜看到小妻子落泪,不胜怜惜,接过婢女递上的帕子,为她轻轻擦泪,而后又把她扶到帖木伦身边。
别速真忍住泪,qiáng笑道:“额吉,女儿今后不能伺候您了,愿额吉开开心心,健康长寿!”
帖木伦接过酒,也是激动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滚滚而下,慢慢饮了酒,索性以歌代言:
“我的栗毛小牛,
跟着人家的游牧迁徙了,
我可爱的小女儿呀,
顺从他人的指使离去了,
我的红脸蛋儿的女儿呀,
你曾倚靠着毡包撒娇,
我的红脸膛的女儿呀,
你曾带着顶针儿玩笑。
……”(2)
帖木伦的歌更是曲调凄凉,一时众人纷纷相和,也不禁洒泪,边哭边唱,一咏三叹。别速真更是泣涕如雨,伯颜看了心疼,把小姑娘揽在怀里,轻轻安抚着。安童也把脸扭向一边,用手背轻轻擦拭着眼泪。
“好了!”帖木伦和别速真母女又抱着哭了一会儿,才被安童轻声止住,“这是妹妹的喜事,应该高兴才对!妹妹找到了可托之人,母亲有何不放心的?”
帖木伦听了,只是含泪点头,嘴上挤出一抹笑,却说不出话来。
别速真擦擦眼泪,又给安童敬酒:“阿合(3),请饮下妹妹的酒罢!阿爸去得早,这些年来全赖哥哥悉心呵护,您虽只大我两岁,在我心中却是父亲一样的地位。今后妹妹不能常在身边,哥哥一定要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