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258)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应长乐淡淡说道。
她松开她,重又靠回芙蓉石的池沿上,带着硫磺气味的温泉水雾混着她身上特有的郁金香气,无孔不入,让人无从躲避:“你不是恨裴寂吗?那就玩弄他,报复他,让他像你当初那样身败名裂,难道不痛快么?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必要对他手下留情。”
恨他吗?是恨的。当初在绝境中被他所救,得知他就是光风霁月的玉裴郎时,她是那样欢喜,甚至把全家人的性命,都押在了他身上。
可他却起了那样的心思。从前她不懂,可现在她是懂的,无论有没有这场交易,裴寂都必须救他们,东宫需要查明真相,沈家人死了,真相就不存在了。
当然,他也有他的好处,他已经从她口中得知了一切,他可以不必再理会他们的死活,可他还是保全了哥哥的性命,光风霁月的玉裴郎,除了那件事以外,品行一向无可挑剔。
应长乐就着朦胧的月光看着沈青葙,她一张脸完全失掉了血色,在夜色烘托下显出异样脆弱的苍白,应长乐有些瞧不上这样的软弱,嗤笑一声:“当初你不肯嫁给裴寂,我还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她捡起漂浮在水面上的金勺,舀了水,漫不经心地又向池外泼掉:“我看重你的才学,收留你庇护你,给你机会施展你的抱负,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眼前那苍白虚弱的人突然抬起头,单薄的肩上洇着一片片干湿不一的痕迹,眸子倒映着天上的星子,却是清澈见底:“公主当真是看重我的才学?公主要我做的事,与才学何曾有任何干系?以色侍人,利用男女之事获取利益,便是无知无识的妇人也能做到,公主看重的,从来都不是我的才学。”
应长乐有一刹那的嗔怒,随即又是一声嗤笑:“那又如何?我庇护了你,我当然有权力挑拣你的可用之处。”
那种眩晕的感觉又再袭来,沈青葙紧紧咬着牙,咬得下颔骨的线条都露出来,心里一时冷一时热,说到底还是不甘心。兜兜转转走到如今,她的可用之处,依旧还只是,女人的身体。
应长乐看着她,将她的不甘和委屈尽收眼底。分明是这样聪慧的人,却又如此迂腐,应长乐觉得可笑,于是便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不服气?可你又能如何?我早跟你说过,权势才是这世上最可靠的东西,与其在这里不服气,不如与我一道,去获取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势。”
她靠近她,再次流出了那蛊惑人心的妖魅之相:“你既知道我为何用你,就该知道唯有你能对付裴寂,与我一道,收服他,利用他,踩着他走上权势之路,把他加诸于你的耻辱,双倍还给他。”
“公主,”沈青葙向后一些,躲开她扑面而来的郁金香气,“从前我也以为,公主是不一样的。”
从第一次见面,她替永昌郡主出头,鞭打康毕力,到再次相遇,她被裴寂顶撞,却又迅速平息怒气,不再用轻慢的态度对待她,那两次接触给了她太多错觉,让她以为,应长乐是不一样的。
甚至到此时此刻,她心底依然还存着微弱的希望,希望她改变心意。隔着蒸腾的水雾,沈青葙望住应长乐明媚的容颜:“公主,不仅是你在挑选我,当初,也是我选了你。公主,我一直以为,我不曾选错。”
分明是晦涩的言语,应长乐竟然有些明白她的意思,甚至还因此有些明白,裴寂为什么独独对她念念不忘。她身上也有裴寂那种,温润的表象下之下万死不能动摇的的坚执,就像当初所有人都觉得裴寂娶她是一桩风流韵事的完满收场,可她却偏偏要逃走一样,但凡她认定了的事,怎么不肯改变主意。
应长乐有些微微的焦躁,跟这种人打交道太不痛快,可她偏偏又总是挑中这种人。
绿光忽地一亮,那只被水困住的萤火虫不知什么时候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飞走了,应长乐的目光随着拿点萤绿的光一转,又落回沈青葙身上。
这种人太有主见,她着实从一开始,就不必试探。
“退下吧。”应长乐淡淡说道。
沈青葙犹豫一下,到底还是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跪得太久双腿酸软,乍一起身,虚浮得有些站不稳,然而到底还是站稳了,又用毫无瑕疵的仪态行礼告退,走出芙蓉汤。
硫磺的气味消散,郁金的香气淡去,宋飞琼迎面走来,神色凝重向她一点头,跟着迈步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