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236)
沈青葙蓦地想起某次无意中听见应长乐向宋飞琼说道,上了年纪的男人,就喜欢徐才人那种软乎乎的小玩意儿,跟小猫小狗似的,时刻都能放在手心里捏着揉着。
这评价虽然十分无礼,可此时徐莳那张天然含笑的脸在明亮的光线里映出些微而淡的绒毛,沈青葙竟觉得这评价有几分抓住了实质,眼前的徐莳的确有这种类似小兽的,引人亲近的可爱气质。
正在胡思乱想时,徐莳已经写好了,麟管用一块软巾蒙上去轻轻吸干了墨,同着另一个侍婢一道举起红绢,沈青葙定睛一看,徐莳写的是一个漂亮的小楷寿字,虽不见得功力如何深厚,但笔致十分妩媚漂亮,耳边早听得众人七嘴八舌赞扬起来,沈青葙连忙也跟着赞了几声好。
徐莳便向郑蕴问道:“阿师,我写的好不好?”
“好。”郑蕴含笑点头,“看来一直有在练,并没有丢下。”
徐莳嫣然一笑,恍然竟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我隔两三天就要写一篇字,从不曾丢下过的阿师!”
徐莳写完后,跟着便是狄一娘,她是左右手同时书写,而且是楷书、梅花篆字和魏碑三种字体,左右手写出的字两两相对列下来,几乎是字帖般的标准,沈青葙由衷地赞了一声好,心知没有十数年的苦练,怎么也不可能做不到这个程度,有这般韧性和悟性,也就难怪狄一娘能在英国公府立于不败之地了。
接下来众人也都写了,功力深的多写几种字体,自觉一般的便藏拙少写,沈青葙不肯与人争先,只安稳做最后一个,杨乐眉写完后正好有了九十七个寿字,沈青葙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毛笔,正要向砚台里蘸墨,立刻觉察到许多目光都盯了过来。
狄一娘是探究审视的,徐莳是好奇的,崔纨是不露声色,还有杨乐眉的担忧,沈青葙且不蘸墨,只抬眼极快地将众人掠了一遍,余光里看见蒋慈傲然独坐,满脸都是不赞同。
越是如此,她倒越是要好好写呢。
蘸墨提笔,凝神悬腕,墨色浓淡之间,一个工楷的寿字很快出现在红绢上,乍一看四平八稳,细看却是工整中透着挺拔,又有几分秀逸的韵致,狄一娘是识货的,审视中不觉便带了点柔和。
“再写一个吧。”郑蕴温声说道。
沈青葙没有推辞,看看红绢上只有中间和右下角各有一块空白,便再次蘸墨,在右下角一气呵成,写了一个草书的寿字,她练的本就是行草,积累比楷书要加深厚,此时这个寿字龙飞凤舞,狂放中又有女子特有的柔美,刚一停笔,徐莳便赞道:“哎呀,你竟然能写草书?实在太难得了!”
堂中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草书原是最考验人的,笔力、气势、心胸缺了一样,就极容易变成画虎类犬,这些小娘子们就算不如狄一娘内行,也能看出这字写得不凡,一时间惊讶、疑惑、赞叹各自有之,也有那些心胸狭窄的,怨愤沈青葙抢了风头,不免又在心里添上一笔。
眼看只剩下最后一个便要凑成百字,狄一娘见沈青葙依旧拿着笔,还道她要仗着才学逞能,连这最后一个字也要揽下,正要开口时,却见她双手将毛笔奉给郑蕴,恭敬说道:“这第一百个字,请郑师写吧。”
狄一娘便是一顿,既意外她如此得体,又有些遗憾自己的打算被她抢先说出,就见徐莳一拍手,笑道:“我也是这么说呢,譬如盖宝塔浮屠,最后的塔尖才是最最紧要的,唯有阿师来写这第一百个字才最恰当!”
郑蕴含笑接过毛笔,在最中间的空白处落笔,留下一个极富丽的寿字,为百寿图做了一个完满的收束。
麟管立刻拿出去装裱,狄一娘弄这块红绢时原本就为装裱留好了位置,郑氏诗书之家,装裱自有秘法专人,待到饮宴过半,众人闲坐说话时,百寿图也装裱好了,郑蕴亲手挂在堂中最显眼的位置,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阿师,”徐莳见她高兴,连忙凑趣说道,“眼下既然有好酒,要么想个什么玩意儿热闹热闹?”
“要么行酒令?”崔纨道,“便是时下的回波辞,每人一首,说不出的罚酒一杯。”
“不好,你知道我不擅长作诗,”徐莳笑着摇头否决,“还是击鼓传花吧,鼓停时花在谁手里,谁就要献一样拿手的东西,或诗或画,或猜谜或歌舞,怎么都好。”
“好,”郑蕴有了几杯酒,此时心情轻快,一口答应下来,“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