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130)
裴寂思忖着,低声问道:“圣人希望殿下怎么做?”
裴适之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裴寂心里其实是明白的,神武帝在等,等着看这一连串的事情过后,应琏会不会改变以往的做派。
无论是一再惹事的杨家,还是暗自给应琏下绊子的惠妃,神武帝都心知肚明,甚至连处置紫宸殿那些守卫的宫人宦官,也许都是意在提醒,他需要应琏向他证明,应琏会按照他期望的路子走下去。
若是神武帝碰上这种事,他会怎么办?
裴寂想,若是神武帝,他不会给任何人拖累他的机会,更不会轻易放过背后暗算他的人。
应琏还是太仁厚,不肯舍弃杨家,是为着夫妇之情,没有还击惠妃,是顾忌神武帝。天授朝需要仁君,可若想成为仁君,应琏首先得保住储君的位置,得先登上那张御榻。
眼前立刻又闪现出那个画面,应琏一身庶人服色,挂在房梁上,脸色灰败,毫无生机。
裴寂无法确定,究竟是他太过担忧产生幻觉,还是,他又看见了前世。可若是再不做些什么,也许,幻觉也会成真。
毕竟,一个被废的太子,从没有能安稳活下去的。
一刹那间,裴寂想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他宁可那个奸佞小人,宁可背负骂名,也要推着应琏逼着应琏,让他成为这场赌局中最终获胜的人!
却在这时,突然听见裴适之问道:“你嘴怎么肿了?”
“我……”裴寂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捂嘴,反应过来时忙又放下,道,“没留神撞到了。”
“撞到了嘴上?”裴适之神色一凛,“这几天少出去乱走,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裴寂停顿片刻,才道:“是。”
裴适之横他一眼,道:“退下吧。”
裴寂走后,裴适之独自在书房翻查卷宗,不多时裴衡前来问安,裴适之随口问道:“三郎呢?”
裴衡怔了一下,道:“三弟从书房出来后就走了,说是东宫还有事,怎么,他没禀报大人吗?”
砰一声,裴适之摔了茶杯:“混账!”
裴寂独自踏着惨淡的月色,进入亲仁坊。
从不曾像此刻这般,这样迫切地想见她,想要她,渴盼着有她在身边时那种安稳笃定的感觉。
变革就在眼前,是死是生难以预料,他要在她身边。
裴寂一路策马飞奔,刚看到熟悉的门墙,早已经扬声叫道:“开门!”
郭锻很快开门,询问时带着惊讶:“郎君?”
裴寂飞身下马,将马鞭向他怀里一扔,大步流星地向内走去。
花茵从内室迎上来,低声说道:“郎君,娘子身体不适,一个时辰前就已经睡下了。”
睡了?裴寂脚下一顿,下意识地放轻了步子,低声问道:“娘子吃药了不曾?”
“吃了,”花茵道,“吃完药后说是嘴里发苦,后面吃饭时只用了半碗馎饦,便不肯再吃了。”
裴寂皱了眉,吩咐道:“以后吃药时多做些软甜的吃食,想法子哄娘子多吃些。”
说话时已经来到寝间,轻软厚密的帘幕低垂着,内里没有点灯,只在外间的墙上安着一盏小灯,裴寂打起帘子进去时,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
心里一下便安稳下来,蓦地意识到他往这边跑得这么勤,大约也是贪恋着与她在一起时,那种岁月悠长的感觉吧。
裴寂慢慢地向里走去,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叫醒她。往日里总是他一进门,她立刻就能醒来,今天都走到了这里,她依旧没有动静,大约是真的累了。
白日在公主府中,短暂分开的那段时间,她到底遭遇了什么?齐云缙又对她说了什么?她含糊隐瞒,必定与她私下里的盘算有关,就连她特意带着琵琶,也是为了那桩盘算——她还在想着伎乐供奉的事,她想摆脱他。
烛光透过帘幕透进来,裴寂看见珠罗纱的帐子里沈青葙侧身朝里睡着,头发拖在枕上,似乎是睡得很沉,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裴寂撩开珠罗帐,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手心对着搓热了,在她脸上轻轻抚了下,心想,她丝毫不肯留恋他,可他如今,却很有些舍不下她。
他不会让她走,她的那些盘算,注定不可能成功。
手心擦着柔软的脸颊,一点点抚摸着,她似乎被他惊动,闭着眼睛微微动了下,还是没有醒。
裴寂想起白日里分别时,她依旧说是腹痛,大约是疼得紧了没有精神,所以平时睡觉那么浅那么警觉的人,到现在没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