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103)
永昌郡主看她一眼,眸中尽是劝慰之意,跟着转向沈青葙,含笑问道:“沈娘子惯用什么乐器?”
沈青葙低声道:“多用琵琶。”
“卫先生,”永昌郡主看向那个抱琴的白衣男子,“今日带了琵琶不曾?”
男子且不答,只去看应长乐,应长乐沉着脸点点头,男子这才说道:“今日带了琵琶,我这就去取。”
不多时,他取来一支描金嵌螺钿的曲项琵琶,双手递过:“沈娘子请。”
裴寂伸手接了过来,转递给沈青葙,趁着她一低头时,柔声叮嘱道:“有我在,别怕。”
这一声不高不低,应珏听见了,无声地笑起来,揶揄地看了应长乐一眼,心道,这个裴寂,是一力要为小娘子撑腰,决不许任何人欺负了她呢。
应长乐自然也听见了,先前凛然的神色忽地一变,又成了漫不经心的模样,懒懒说道:“玉裴郎放心,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的小娘子。”
又开始叫玉裴郎,这就算是揭过了吗?岂有此理!齐云缙沉着脸,将怀里的姬妾往边上一推,吩咐道:“倒酒!”
康毕力笑嘻嘻地坐下来,道:“好了好了,都听曲吧,韦兄弟,你也坐吧!”
沈青葙到此之时,才猛地看见了韦策,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时,霎时间心慌意乱。
下一息,裴寂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在锦垫上坐下,又帮她放好琵琶,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道:“别怕。”
韦策咬着牙,瞪大眼睛看他。
“韦策,”齐云缙饮了一杯酒,似笑非笑,“眼睁睁看着自家没过门的妻子被别人强占了去,是什么滋味?我要是你,就上去,一刀杀了!”
韦策转过脸,抿紧了嘴唇。
康毕力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哎哟一声笑了起来:“韦兄弟,真有此事?”
“齐将军怕是错听了消息,”韦策担心曾经定过亲的事情传扬出去,对沈青葙的闺誉更加不利,只得强压下翻覆的情绪,违心说道,“沈娘子是我表妹,其他并无瓜葛。”
“是么?”齐云缙冷笑一声,“没卵子的窝囊废!”
韦策脸色一变,紧跟着就听永昌郡主低咳一声,掩住唇接连又咳了几声。
韦策满心的思绪都被咳嗽声打断,就见永昌郡主咳得脸颊发红,康毕力却只是笑嘻嘻的坐着,无动于衷,侍婢们都在红毡之外站着,一时没注意到,韦策忍不住低声提醒道:“郡马,郡主似是有些不适。”
康毕力瞥了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你身子不好,就回去吧,偏要留下来做什么?”
永昌郡主低眉垂眼,没有回答,韦策看不下去,连忙起身,向侍婢说道:“郡主有些不适,快些过来服侍!”
几个侍婢连忙上前,倒水的倒水,拍背的拍背,应长乐也注意到了,冷着脸向康毕力说道:“你这做夫婿的,就是这么看顾永昌的吗?”
“只是呛了风,不妨事。”永昌郡主微微一笑,看向了沈青葙,“沈娘子,你想弹什么曲子?”
沈青葙一直低头在调丝弦,只是任凭她怎么凝聚心神,依旧挡不住方才齐云缙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直往耳朵里钻。
心里越来越沉,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乍然听见永昌郡主一问,下抬头看时,永昌郡主一双微微深棕色的眸子带着怜悯,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沈青葙低下头,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她还是有些优柔了,不该让这些情绪扰乱心神的。
沈青葙闭一闭眼,手指随意在弦上一拨,泠泠然的声音随手而出,先前弹箜篌的曹娘子和弹琴的卫先生立刻便望了过来。
如今弹琵琶多用拨子,直接用手指弹的是少数,单看方才沈青葙那一拨的手法,便知是高手。
惠妃擅长琵琶,应长乐于此道也有些心得,此时看着沈青葙,慢慢说道:“弹一曲《雨打蕉叶》吧。”
《雨打蕉叶》,批、拨、拢、捻,左右手的指法都很复杂,但最重要的是,曲中那种循环往复、哀而不伤的情绪,却要弹奏者能沉浸其中,方能打动听者,对于弹奏者的技艺,却是要求极高了。
那日落雨时,她独自守着孤窗,惦念家人的心绪瞬间涌上心头,沈青葙的手指放在丝弦上,突然就觉得,她很想弹。
低眉垂目,左手按品,右手按弦,沈青葙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唯有那日黄昏时清冷孤单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扑簌簌的一声接着一声,秋雨打着苍绿的芭蕉叶,回响绵绵,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