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95)
此时,帝后闻声,也从帐中出来,皆着深衣,面色端重地朝刘子昇缓缓走来。
司马凝这才翻身下马,见她如此,宽阔的秦淮岸边,这支已列阵的骑兵唰地,几乎是同时扬起战袍,翻身跃下,垂首单膝下跪,训练极其有素。
“陛下!”
司马捷朝跪地行礼的司马凝疾步而来,喜出望外:“阿……长公主!”
“长公主,快快请起!”
刘萱与内官婢仆紧随其后。
司马捷颤抖地捧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激动地低声唤道:“阿姐……”
司马凝心疼地蹙眉,宽慰道:“陛下莫要伤神,嘉玉既来,便会拼了命保护您!”
话音落,不等司马捷作回应,她抽开手臂,走到刘子昇跟前,莞尔笑道:“君侯,你说呢?”
顿了一阵,刘子昇方平淡地道:“自然。”
司马凝又向他身后的何苏木瞥了一眼,眉头一蹙,冷冷道:“君侯护驾,还带着佳人呢,真是荒唐!”
何苏木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微微垂首。
她可是瞒着镇北侯来的。
刘子昇不做辩解,只朝司马捷行礼道:“陛下,由宿卫军护驾回宫,大可放心。”
说罢,便要挥手,齐军列阵,整合宿卫兵。
司马凝霍然将手中长鞭扬起,往刘子昇身前一挥,长鞭如灵蛇,朝他袭去。
刘子昇展臂半伸,轻松地就将飞来的鞭梢牢牢地攥在手中,反手绕了一匝,冷眼斜睨司马凝。
司马凝随着长鞭朝刘子昇微倾,稳住脚步后,面色一变。
她微眯双目,嘴畔挑出一丝狠劲:“君侯是否还忘了一事?”
刘子昇淡道:“没有。”
他将手中的鞭梢一扔,还给司马凝。
司马凝冷道:“刘元齐!”
刘子昇只是极为寡淡地看着她,静默而立。
何苏木知道,这是隐忍。
不能贸然拿住崔俨了。即使此刻拿住了,又以什么名义处置呢?功能抵过,他没有起兵,没有逼宫,就连如今的宿卫军都完好无损地重归镇北侯。
“刘子昇!”司马凝怒道。
这声怒吼似惊雷划过长空,竟在寂静的两岸回旋。
众人皆面色大变
仅浮在水下一尺的小鱼都甩着尾巴慌忙游开,吓怕了。
刘子昇仍无动静。
司马捷最终干咳了一声,尝试打破这尴尬的平静:“长公主与镇北侯今日都辛苦,朕与皇后也乏了,布辇摆驾回……”
话音尚未落下,司马凝猛地瞪向司马捷,走上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也能如此!难道连你都要忘了训姐!”
听到长公主厉声埋怨,众人俱惊,背脊发凉。
司马捷却毫无怒色,只悄然地干咽了一嗓,说不出话来。
刘萱搀住司马捷,眉头轻蹙道:“长公主,莫要在御前失了礼数。”
得体的典范与莽撞的丫头,二人撞在一起,真可谓是平地起惊雷。
何苏木偷偷地扫了她二人几眼,她也曾想过劝说司马凝多和刘萱处处,说不定还能将她满身的棱角给磨平,然而司马凝当年是万分不屑,她讨厌刘子昇不说,对他妹妹刘萱一板一眼的行事态度更是嫌恶。
当时的崔训很气馁,刘萱是很无趣,但无趣的人也不会逾矩,那就不会犯错,她又是个稳重端庄的女子,司马捷的后宫自然也就能安宁。
今日终得机会见此二人对峙,她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司马凝不屑地一瞥刘萱,淡淡道:“我同陛下说训姐之事,娘娘也莫要插嘴!”
顷刻,刘萱淡定的脸上很是窘迫,唰地红了半个脸颊。
刘萱虽是进退得体,全因幼时饱尝苦难,比寻常女子性子稳重,思虑周全,少时就已入主中宫,协掌建康宫,平日自是被人捧着,就连司马捷都不舍对她大声,何曾说过这般的委屈?
司马捷不悦地皱眉道:“嘉玉长公主。”
司马凝并不理会,单看向刘子昇,质问道:“君侯今日,果真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
顿了顿,她又沉了沉嗓音:“也是给你自己一个交代。”
刘子昇冷峻凝重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稍稍迟疑地垂了垂眸,沉思片刻,像是在衡量什么,终于沉声道:“殿下,暂且停手吧。”
司马凝闻言霍然往后退了半步,抵住草地上的一块石头,她瞳孔睁大,里头隐隐泛着雾气,空洞非常:“刘子昇,你果然是没心没肺。”
刘子昇垂眸不语。
司马凝怨极了,恨恨道:“你也觉得没脸么?本宫真的想把你心肝挖出来,看一看,你到底生了一颗什么心!”
久默的帝后听此惊世骇俗之话,眼皮均是一跳。
刘子昇狠劲握上腰间的佩刀,手背青筋暴起:“牙门军渡不过浮桥,他在最后一步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