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77)
司马凝冷哼一声:“你从前在朝堂上与她针锋相对,不过是一心想她多瞧你几眼,多将你放在心头念上几遍,可你没想到吧,瞧着瞧着,念着念着,训姐至死都未明白你的心意。”
刘子昇面色蓦地唰白,浑身一僵,嘶哑着声音只道:“你……”
司马凝眉间闪过快意,他的反应似是意料之中,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满是欣赏他失意的畅快。
这比打胜仗尽兴多了!
“刘元齐,枉你在军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只在她那里处处碰壁,你到底是觉得自己卑贱,还是怯于训姐的卓绝?你不肯表露心意,只执着数载如一日的暗斗,岂非弄巧成拙?”司马凝睨了他一眼,终不再言语相激,淡淡道,“可你知不知道训姐的心思?她是恼你与她对立行事,又惜你甲兵之才,但我南晋能纵横沙场的又绝非你一人,你以为她如何能忍你至此?”
刘子昇霍然退了几步,呼吸愈发急促,惨白的面色早已没了生气,他怔怔地望着淡定如常的司马凝,薄唇几合几张,终不敢出声。
司马凝甚是满意地捋了捋额前落下的几根青丝,将银甲扶正,嘴角扬起,畅意地笑了。
“瞧着你如今这样灰心绝望,我也舒坦不少,能让你如此饮恨几日,也算报了我数年之仇!”
司马凝果决地一转身,亲卫已将白马牵至身侧,未等她腾身跃马,便听刘子昇颤着声音,像个犯错的稚童。
“她……可曾说过……”
司马凝侧身,扫了他一眼,毫无半分怜悯:“她一心只扑在朝事上,又与一般女子性情不同,心中不明男女欢爱之事,可我伴她身侧十载,兴许比她自己都还要更明白,恐怕——”
刘子昇眉心一动:“恐怕什么?”
司马凝勒过马缰,背身道:“她至死都不明白对你的心思。”
第43章 肆拾叁
嘉玉长公主纵身一跃,已扬起短鞭,如流光般飞驰。
银鞍骏马已去,偏留二人呆若死木。
何苏木不知她是如何随着刘子昇回的府邸,只晓得两腿已然不像生在她身上,心中一时如同死水一汪,一时又如一河奔腾不歇的江水,天旋地转间,直将她的心墙冲破。
她不仅慌神了,更觉得自己已分裂成数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只等她一句明白话。
“她是恼你与她对立行事,又惜你甲兵之才,但我南晋能纵横沙场的又绝非你一人,你以为她如何能忍你至此?”
司马凝的话再次响起。
多年前,她也问过自己,何故一直能忍刘元齐?
朝中之人道她惜才,可她偏偏也不如那般心胸开阔,她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当年庾康处处针对她,一直挑拨安东王,险些将她逐出府外,幸好司马渊极为信任她,并不理会他人闲言,她一掌府中之事后,便拿庾康开刀,夺了他的实权,又逼他让出相位,还迫庾后入他府中道明局势,终使他领了庾氏族人离了建康。
寒门子弟感恩她提眷,允刘子昇以军功入朝为官,还令他为寒门表率,大展鹏图,可朝中由她一手提携的寒门子弟何其多,为何偏偏独仰重刘子昇一人?
她甚至醒来后,还怀疑过自己的死是不是刘子昇所为,他是她前世最大的政敌,也是崔氏一族最不可忽视的对抗阵营。
就在一路疑虑,甚至有些笃定她的死他必定也离不了干系时,她竟遇上司马凝,得知他中意她许久,从前与她针锋相对不过引她注意几分?
何苏木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她的身子瘫在床榻上,一手撑着腮帮子,她又觉心思凌乱,难以凝神,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床榻的布衾里缝起来算了。
如司马凝所言,她不懂男女欢爱,不察动情久矣,几乎都快忘了何为动心,何为喜欢,她若是明白,也不至于苦苦单身二十六载。
……
何苏木蓦地腾起身子,提着翠蓝外裳的裙角,便往何景源院子奔去。
“女郎——”桑琼在身后扯着嗓子细嚷,拾起何苏木扔在一旁的鞋匆匆跟了上去,“踏上履啊!”
何苏木闯进何景源屋子时,他正斜倚着床榻上的软枕,闭目歇息,被扑响的门闩弄得微微睁开双眼。
他见动静是由妹妹闹出的,只眉头一蹙,慌乱地合了合胸前已半开的衣襟,故作愠色:“好你个疯丫头,如今进屋,也不敲门了!”
何苏木见他穿着随意,只捂眼片刻,又猛然扑倒在他床前的脚塌上,扯着何景源那一只还未腾上床的脚,拼命摇了摇。
何景源被这般大动静弄得委实不知所错,以为她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来抱大腿,便扶着床沿缓缓坐起了身,又将她扶到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