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74)
刘子昇的指尖终靠着她的人中,未有气息,轻碰那刻,才觉冰若寒霜,他的手一颤,慌忙地缩了回来。
他喘息声重,险些能让外堂候着的人竖耳听见,他悔恨不已:为何还不肯死心,要来辨别,她确确实实已经亡故了啊!
如此,他便再无借口,去骗自己。
如若不曾入堂,不曾亲查,他还能对自己说,她只是远去,而未曾离世。
堂外,有奠帷舞动的呼呼声响,有低沉无力的呜咽,也有守灵的族人入眠的呼吸声。停灵许久,堂内灵床上躺着的人,虽是他们所奉之人,可已无人守在床前,即便她曾是风云一时的权臣,是他们时刻仰望的家主。
可她已逝去,只是不知,魂已归清河,还是仍在建康?
南晋再无女相,天下再无崔训。
刘子昇守在她身侧,死死地盯着她的面容,好似要将她永远刻在脑中,他一遍遍地回想从前,一幕接着一幕,时间飞闪,如同已回初见之时。
面同秋水爽绵,语如清泉拂面,笑若月色皎洁。
刘子昇的泪水滴落,无声无息,双眸幽暗无光。
他多想去抚摸崔训的脸颊,喊她一声“阿训”,可他没有勇气,只觉那是冒犯,她心有佳人,去也安然。
只是他唯一不明,她为何会突然选择离去?
正是出神时,突然瞟过她的脖颈,虽衣领捂得严实,却有一道与白皙肤色不符的暗色。
这道暗色只露出个浅浅一头,若不是仔细凝查,根本发觉不出,这道痕迹向内绵延,似呈暗朱色,刘子昇陡然一惊:不是说自缢吗?如此伤痕,又怎符那一说?
他翻了翻袖口,伸手轻轻地掀开了领口,只是微露出白皙玉面般的脖颈,他顿时大惊!
虽非新伤,也已被层层脂粉盖住,可那一道锋锐刺眼的刀伤,如何能骗人?又怎是白绫锁喉的青紫?他身上何其多的战场刀剑之伤,如何辨别不出?
这道刀伤,看得出用刀之人刀法极熟,又快又狠,似只有一瞬,便足以夺她性命!
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崔训受伤的那一幕,一阵痛楚传来,脖颈滚烫发热,黏稠的液体溢出,他这才察觉自己正用腕力,以手刀的力道朝着自己的颈部一割,再深一点就已是自己手下的亡魂了。
不,他还不能如此!
既然死因成谜,他便要查个清楚,不能让她白受这一刀!
刘子昇将她领口仔细掩好,不露一丝痕迹,又以袖面止住他颈上的新伤,微微调息了内力,这才复了平静。
他垂首深深地凝视着崔训,眸色炙热,只在心中暗道一句。
阿训,你等我。
第42章 肆拾贰
再回神时,刘子昇已是面色惨白,双目深邃迷离。
万全同是一般伤神。
刘子昇微微闭目,哑着嗓音道:“牙门军那处可安排妥当?”
万全点了点头:“崔俨果真是想借着两军之力,以赐九锡礼之名,逼迫圣上禅让。”
刘子昇冷道:“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万全迟疑,顿了半晌才道:“君侯是不是也一直在疑他……”
“我也不愿如此,毕竟她生前最敬重的人就是她兄长,若是她得知……我不知该如何向她交代……”刘子昇已神色悲戚,沉了口气后又复了阴沉,一字一字道,“但如若真的与他有关,,我定不会饶他!”
万全拧了拧还在滴水的袖口,突然想起什么:“尚书令府当日确实守卫已被调空,不过是空墙独守,谁要进来都容易的很。”
刘子昇狠狠地按了按案台一角,怒道:“崔俨即便没有直接参与此事,也定是知情!他当年如何待她,我便要他悉数偿还!”
万全面色悲痛,悔恨万分,恨恨道:“若是当日我在……如何也不会允他们这般!”
万全不再多言,只垂首沉思,他虽原为安东王隐卫,看惯了皇室争夺与高门暗斗,但他如何也不能接受,有人竟为了满足个人私欲和家族利益,竟要将自己胞妹杀害,这是何等凉薄寡情!
那人还是他的主子,他曾誓言至死都要效忠的人。
刘子昇道:“如今我与张述不好直接接触,便由你互通消息。”
“君侯放心。”
……
锣鼓佳节已过,建康城这两日又迎了个大喜事,嘉玉长公主司马凝领了一千骑兵,从淮南郡回了建康。
司马凝离京已有一年多,自她当日出府入宫,承禀晋帝从军守淮水,晋帝万般无奈下,允了她入淮南。
司马凝并非宫廷娇弱的女子,她在淮水一带领军数千,独靠一支骑兵便破了北秦涉水而渡的诡计,才不至于南晋失守寿县几城,淮水岸渐有民称其为“寿康君”,是以“安寿县定淮水”之誉,一时间名声大噪,竟堪比当年领北伐之功的镇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