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71)
“镇北侯果真如此说?”晋帝目色严肃。
司马瑜颔首,沉声道:“确实如臣方才所言。”
晋帝哑然半晌,愣神道:“难道……南晋真的要……如此覆在朕的手中……”
司马瑜拱手道:“陛下切勿乱了心神,臣倒不认为如此。”
“如何说!”
晋帝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急切地就要起身,可又想起二人如今的君臣之别,忙压下了急迫的心绪,故作淡定:“宁州王有何见解,不妨细细说来。”
“臣观镇北侯气定神闲,似乎已是胸有成竹,那样子也并不像要置身事外。”
晋帝眸间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消失殆尽,眼神暗了下去,只低声念叨:“不……他还在怨朕,当日将他调去了庐陵……可是,朕如何知道训姐会发生那事啊!”
司马瑜跪坐的双腿微动,略微迟疑后问道:“陛下是说,镇北侯可是对崔令君有情?”
“是否有情朕倒不知,只是,他由训姐提拔来朝,训姐生前虽在他那处失意不少,却待他极为器重,朕瞧着与常人很是有别,再如何因政见不合,也不至于扯出私怨来,更何况……”
司马瑜蹙眉:“何况什么?”
“朕听皇后说过,训姐亡故后,他曾入宫求见过皇后,问明了为何派他那几日出巡庐陵,想必对此事很是在意。”
司马瑜眸色微变,沉吟片刻,旋即又道:“陛下放心此事,镇北侯如何也是南晋的镇北侯,必定会替陛下守着这江山。”
晋帝见司马瑜说得认真,宽心不少,长吁一口气,只是眼前又闪过崔俨那张威严又迫人的面色,实在心里不舒坦,面色又更加沉重。
他坐这个位置坐得不算轻松,从初登帝位之时,便时刻受制于士族,直到崔训任用贤臣,替他选出了不少精干的寒门子弟,又得以将刘子昇调来京师,他终于不再仰士族鼻息行事。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崔俨竟在崔训亡故之后,终将野心暴露出来,觊觎帝位,经营数年,步步相逼,不过是为了让他自愿让出这个至尊之位。
“陛下,崔氏一族始终会是隐患。”
他想起了皇后昔日附在他耳际轻道的话,现在想来,果真是明智,只是他总忆起对崔训的敬爱,难免心慈手软,崔俨如今手握京师重兵,要想颠覆南晋,易如反掌,更何况一时间要搬倒一个支系庞大的崔氏,谈何容易!
念及至此,晋帝面色恍惚,喃喃问:“三哥,你说训姐……她会不会怨我?”
司马瑜一怔,抬眸望向晋帝。
他竟瘫软在垫上,面色一片怔然,似是魂魄都抽离出身。
隔了数年,元日朝会他才得以见司马捷一面,见他已经褪去了从前的稚气,一行一止间真有君王的稳重,也难揣喜怒,可如今单是提到崔训,竟又变成了从前娇弱的郎君。
司马瑜一时静默。
随后又温声劝道:“陛下,她要是还在,定也不会容崔俨如此行事,否则崔俨如何能到今日才动手?”
“是啊,为了南晋,训姐该是会原谅我的……”
晋帝双眸空洞无神,呆呆地望向殿门,又自语一番,司马瑜瞧在眼里,并不多言,他只是在想白日何苏木淡定的模样,不甘心地在安寿殿内扫视一圈。
桂华琉璃瓦,深锁玉凝香。
如今你的家族和你至死都守护的人,你又该站在何处?
司马瑜沉吟,竟生出想要琢磨何苏木所想之意,想起方才司马捷所提到刘子昇昔日的行事,不由地蹙眉沉思。
刘子昇啊……当年的崔训除了司马捷以外最在意的人。
从前未见刘子昇时,他只是冷笑,又是崔训手上的一枚棋子罢了,左右不过是为了护着司马捷,可今日见到他了,司马瑜从前的骄傲也迟疑了,他俊颜洒脱,气质轩然。方才又得知崔训竟对他生出情?叫他如何甘心!
转念一想,从前她再如何器重他,今日的何苏木也未向他坦明一切,他刘子昇再如何翻手云覆手雨,也敌不上如今他得的先机。
……
夜雨敲窗,已是丑时,风雨卷树枝的沙沙声,伴随灯烛爆蕊,在沉寂的夜晚愈发清脆。
刘子昇修长的两指执起小节的竹篾,挑了挑熠熠跃动的烛火,扬声道:“进屋吧。”
第40章 肆拾
虚掩的窗子从外打开,万全从屋檐翻身而下,带进了一阵细密的风雨,衣袍已被雨水沾得湿尽,唯独因罩着毡笠还能辨得清面容。
刘子昇见他此状,微微皱眉,沉声道:“不是交代过你,来了便进屋吗。”
万全扯下毡笠,搁置在门口的晾架上,回身后干笑了一声,才道:“从前……主子还在时,便养成的习惯,需等她将公文阅完,才能得见,方才见君侯看得入神,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