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26)
何苏木反复瞧了几遍崔宸写在纸上的名字,略微皱眉,她如崔宸一般大的时候,字早就练得顺畅,笔画顺序更是一丝不苟,她也恍然悟到,为何崔府急急需要寻一位教习书法的讲席先生,她嘴角不由扯出一丝苦笑。
她的这位兄长啊,可真是独独对她严苛,就连他自己的儿子都没教导好。
何苏木神情严肃,正色道:“要知道,人练字,字练人,你们所写的字便是你们的门面,不可轻视。”
见并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年岁的何苏木这般严苛,崔宸不大高兴,但又见何苏木的面色实在称不上是能欺负的,只咕哝:“人没多大,话比人狂。”
何苏木听了并不作理会,只顾开始教习,她没打算长久地在府中任讲席,只是凡事一上手,也需用心对待,况且关乎习惯的养成,更是不能误人子弟。
许是她确实严苛,一字要让他们写到足够端正才肯作罢,只半个时辰不到,后排的几个男童便已趴在案台上,不时地甩弄着酸疼的臂膀;而崔宸早就埋头自顾玩弄着弹弓,时不时地朝着她瞄准,但也没真敢朝她下手,只是想吓吓她;唯独剩下爱脸红的崔秀,还握着根笔,伏案写字,最是乖巧可爱。
何苏木心中不免自我怀疑:我是不是不大适合任教习?
可从前也是这般待阿弟和司马捷那两姊弟的啊……
他们虽算不得成大器,但也没误入歧途。
她的教学之路比从前的仕途还要不顺畅,只是两日就已身心俱疲,乏在未显成效,心有不甘。倒是崔俨的夫人宗氏寻了贴身的婢女,送上了几碗莲子蜜枣汤,似是听闻了崔宸所为,担忧恼了她,特地遣人宽慰一二。
她哪里会和这群孩童计较,从前她要应付朝中党系斗争,如今区区几个孩童,若要真的与他们斗起来,除了眼泪,真没有其他法子能将她打败。
好在何苏木并不需要每日都在后院教习,府中还给子弟安排了其他的讲席,教导他们读书识礼,闲下来时,她便会回侯府看看姨母和阿兄,时不时也会留心崔府中的变化。
崔府实在谈不上有多大的变化,只因并了个尚书令府,打通了一道厚墙,后院大了些,好几次她想走另外一条廊道到自己先前的院子,都被婢仆拦住了,说是主人家通往后院的路实在走不得,她只好谎称是自己迷了路。
这样守卫得当又环环绕绕的院子,那晚的杀手又是如何不惊动一人,顺利地溜到她的卧房呢?何苏木想破脑袋都不明白,难不成这个杀手是有通天的本事?
要说是与府内之人勾结,可能性也极低。当初的尚书令府虽不如建康宫,能得羽林郎层层护卫,但到底是个守卫森严的府邸,崔训不好铺张,但也重视府内的安全,守卫皆在崔府呆过很长时日,几乎不可能会有人能串通杀手,平安无事地绕过众人到她的卧房。
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头疼,何苏木决心出府散心,可还没走出崔府大门,就看几个下人神色慌张,半步也不敢耽误地冲向主院。
何苏木拦住其中的一位婢女,问出了何事,此人目光躲避,只悄悄地附在她耳畔道了句:“崔大人突发风痹之症,医者已来府中。”
刚说完,这人脚踏了风似的,又匆匆赶回了主院。
她自是对兄长的身体担忧不已,也就没有心思再往府外走,神情微恍地回了小院。
崔俨染病一事传得飞快,原先何苏木并不知有何影响,直至第二日何景源派了人过崔府接她回去,她才意识到,在外人看来,崔俨已是行将就木。
刘夫人担忧崔府会有变动,焦虑得茶饭不思,催促何景源去接苏木,看到她平安回来这才放心。
“南晋都要变天了,何况一个崔家?”刘夫人握着何苏木的手,才觉得心中踏实,又将何景源唤来身边,“景源,你找人同崔家那边交代,切记要仔细交代清楚,我们也不是不负责任,只是如今他们府内都自顾无暇,我们苏木不好再叨扰了,主事之人该是会理解的。”
何景源温声应下来,又给何苏木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执着,何苏木这才作罢,可刘夫人好似看穿她的心思,叹气道:“你不过是想着能像从前的崔令君一样做出些本事,崔府并非你唯一的选择,你不是还有你元齐表兄么,你跟着昇儿做幕僚,在营中学习,岂不是比在崔府当一个教习先生更能成大事?”
何苏木不知姨母是何时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时哑口无言,但又听刘夫人极其寡淡的声音道:“但这天下不过只有一个崔训罢了。”
刘夫人是个通达事理的长辈,不仅对何家兄妹生活上关照有加,也不干涉他二人的选择,何景源爱好结友论道,她就给他提供不菲的钱财支持,又以为何苏木想学崔训走上仕途,便遣人去告诉了刘子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