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22)
可是,丹阳尹再如何有权势,也比不得面前的这位镇北侯。
刘子昇的亲卫行伍出生,跟着他奔走多年,只当何苏木见识浅薄,心中嗤笑,女郎实在是愚蠢,有他们镇北侯在,哪里还需找什么丹阳尹?
丹阳尹再厉害,能厉害得过镇北侯么?
刘子昇并未像这般轻视何苏木的意见,未等细问就吩咐一个亲卫即刻动身,去不远的衙署寻丹阳尹来。
为首的那个家仆更是不屑,嗤笑一声,暗想着此人实在也没多大本事,还是拗不过他们的家主,丹阳尹又如何,他家主子可不怕区区一个丹阳尹。
“你果真有自信?”刘子昇沉声问道。
何苏木面如桃瓣,绯色难藏,眼角含着笑意,轻松回道:“自然是有的。你的身份不好直接插手此事,交由丹阳尹来负责,再合适不过啦。”
“你倒是为我思虑周全,也不怕惹事上身?”
“有表兄在,哪有害怕的。更何况……”何苏木转头深深地朝瑟瑟发抖的奴役望了去,再回身时面色已是肃然,“你以为他们是一般的奴仆?”
刘子昇扬了扬眉,示意她说下去。
“一般的奴仆不会生活得如此凄惨,他们定是被关在世家庄园里的奴役,日日受饿,还得为主人家耕种劳作,这才会想尽一切办法逃离。”何苏木轻叹一口气又道,“他们不过是北方逃来的难民,‘浮浪人’罢了。”
浮浪人,便是没有登记在户籍册的流民,大多是遭遇了北边的战争,随之逃到南方避难的穷苦百姓。他们并没有士族的殷实财富,能够像士族那般定居安乐,为了避开沉重的赋税徭役,不得已委身于豪门贵族庄园里,情况好的会能得庄园主人的豢养照顾,情况最糟的会像如今这二人一般,日日被虐待。
如今这样穷苦的奴役,实在太多了。
“我也是跟着阿兄从西边来的路上知道的。”何苏木担忧刘子昇会问起,抢先一步解释。
豪门贵族不乏这样的情况,南晋其实也默认这样的做法,从迁都建康之初,这些士族便纷纷在建康城外劈出自己的庄园宅子,围起了自己的田园山泽,因而士族敛财,已堆积成山,倒是国库空虚,建康宫吃紧得很。
刘子昇的面色愈发难看。
他不是士族出生,又常年在外征战,凭着自己的一刀一枪,才有今天的地位,他深谙一粟一粒当来之不易,更厌恶士族如此敛财的恶行。
可天子坐稳这个位置都是由士族捧起来的,哪里会在意这些?
他不一样,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苦,南征北战,他心中怀着黎民苍生的安乐。
“如果要查,丹阳尹可以查得更明白些。”何苏木附在他身侧低声道。
第9章 玖
这位丹阳尹不是旁人,正是在崔府同崔堇交往甚密的陶安荣。
当年,在所有人都为丹阳尹这个官位挤破脑袋时,崔训早已将选定之人呈上御前,最后的结果让朝中官员纷纷傻眼。
陶安荣。
字平逸,年方弱冠。
不是世家子弟,也没有显眼的政绩,当年的陶安荣方入尚书台,不过一介尚书郎,并不引人关注,他更为人乐道的要算他的出生。
虽并非士族贵胄,但他的父亲是南晋闻名遐迩的大儒士陶珣礼,南晋还未遭遇北秦之乱时,陶珣礼已在洛阳广收门生,可谓桃李天下,不少士族子弟皆以能为其门生而傲。
然而陶大儒亲授的门生不多,崔训则是其中一位,曾拜大儒门下四载,也是他最骄傲的弟子之一。
陶安荣不仅与她有同门之谊,还自小关系甚密,这般亲近,按理来说,作为主要负责选官的崔训本应避嫌,却不想她还明目张胆地站出来,支持这位年轻的尚书郎。
“平逸,训之智囊。”昔日的崔训这般评价陶安荣。
有人对此颇有微词,这位崔令君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公允,将自己同门调来做丹阳尹,控京师之权,野心昭然若揭!
可也有人不以为然,内举不避亲,自然有能者居之,没有比陶安荣更合适的人了。京师之地,天子脚下,这个烫手山芋虽足够诱人,却不好当,也当不长久。
建康城住着多少豪门贵族,又有多少难断的纠纷,该如何化解士族高门间的矛盾,又该如何取舍其中的利益,太难决定了!
事实证明,崔训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
陶安荣不仅将丹阳尹做下来了,还做得长久,至今也未遭人诟病。
……
陶安荣骑马而来,似是连车與都未来得及备上,身后随了几个疾步追赶的衙役,竟比前去通传的亲卫还要快些赶来。
双方剑拔弩张,刘子昇未显露身份,未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