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126)
他走到一侧靠墙的案桌前坐下,并拂袖邀她也一道落座:“还是说你于心不忍,不想看刘家兄妹关系因你而破裂,重蹈你与崔俨的覆辙?又或者是说你对他根本就是毫无信心,到底他会选择自己的妹妹,还是选择你?”
何苏木坐在他对面,先是越过他看了眼墙上的两幅字画,落款是“慧恩”,她便知道此行的安排司马瑜是拜托了他在寺中剃度修行的兄长司马泽。
她将目光收回,落在司马瑜幽幽的眼瞳里,她的嗓音清清淡淡的:“我自然知道杀崔训的人是她,也知道她应是求了庾太后,才让崔俨也一道下定了杀我的决心。”
司马瑜挑眉道:“你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竟还能容忍她安然无事地坐在昭凤宫?”
何苏木浅笑摇头:“你高估我了,如今我没权没势,要对付个崔俨都差点拼上性命,何况是南晋的皇后?”
“你还有孤,孤可以替你报仇。”司马瑜阴冷的眼光闪了闪,“孤只问你,悔不悔当初的决定?”
何苏木想说后悔,怪她当年不识人,也怪她过于自信,可这些她都不会在旁人面前承认,她更不需要有人为她报仇。
有仇自然要报,不过她也有她的方法……
“不用了。”何苏木道。
司马瑜神色僵硬,似是恨极了她这般敷衍的态度,一激动竟将上身朝她倾了倾:“你避我避得这般?!先前崔俨一事便是如此,现在知道真凶了你又是如此!我司马瑜到底哪里不堪,让你永远都要舍弃?”
何苏木沉下脸道:“三郎君,你想多了。”
司马瑜怔住了。
时隔多年,终于听她喊了声“三郎君”,这一声竟像温泉水一般暖化了他的心。
不等他回应,何苏木起身,如同旧时崔训那般恭敬地作揖道:“训感激三郎君如此,从前是训小人心思,为谋大局不得不断你羽翼,多年过去,崔训已经不在,所有是非曲直自然由后世评断,至于当下……现如今的局面还不算太坏,我自问还有余力应对,万不能因此再动摇南晋根基。”
司马瑜愕然,顿了许久,见她全无要直身的打算,急忙起身,绕过案台去扶她。
他的手有些颤抖。
心中执拗多年的偏激想法似乎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并非是嫌恶他这个人啊……
“你此话当真?”司马瑜声音也有些颤,忙暗暗喘了口气,又沉声补充道,“你真有办法应对?”
何苏木正色道:“自然,我还需要她。”
……
司马瑜破天荒将她送出门,她稍一欠身,转身要走。
“训……训姐。”
何苏木诧异地回身看他。
司马瑜从檐下匆匆两步走上前,掏出袖中的一小瓶玉壶往她手上一塞:“这药是我宁州名医所炼,可解万毒,即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毒药,它也能缓几步毒发,只不过因为药材珍贵,只练成两粒。”
何苏木眉头一跳,觉得太贵重,不想收下。
见她迟疑,司马瑜执了一礼道:“当作谢过训姐当日在潜邸传道授业之恩。”
何苏木不再推拒,谢过他后便去前殿找姜氏一同回府。
司马瑜看着那个似熟悉似陌生的背影出了小院,微微叹了口气。
司马泽从另一间禅房打坐完出来,一身灰布僧衣缓步走来,朝司马瑜合手见礼:“你的善缘可是施出去了?”
司马瑜点点头。
司马泽露出欣慰的笑容:“善哉。”
司马瑜又看了眼她离去的方向,自语道:“她永远不要用到才好。”
……
马车刚下天印山的山路,正碰上刘后差遣人接姜氏入宫,车马已备上,姜氏只好撇下何苏木,同周妈妈一道乘上刘后遣来的车入建康宫。
一路颠簸,终于在酉时回到了城东,可还没到侯府,车突然停了下来。
“女郎。”
赶车的马夫轻唤了一声。
何苏木察觉出他声音不对劲,给桑琼使了个眼色,桑琼掀开车帘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只见马前不远处立着两列羽林郎,为首的则是一名内官,看服饰便知品级不低。
“里头坐的可是何家女郎?”
内官笑得颇为场面,桑琼实在无法好感,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微微敛神道:“正是,请问各位大人有何要紧事?”
内官抖落了下手臂挽着的拂尘:“咱家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娘娘素闻女郎秀外慧中,命咱家来接女郎入宫一叙。”
桑琼皱眉拿不定主意,赶紧回身合好车帘:“女郎,婢怎么觉得来者不善呢。”
何苏木一挑眉,颇感欣慰地冲她点点头。
她方才在桑琼探出身时,已经透过帘布的缝隙注意到接近二十人的队伍,试问哪家女郎要这般待遇被“接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