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117)
何苏木不再接话,同陶陶互敬,浅饮了几口,已面带桃红。
正是杂声四起,满堂邀酒,却听厅外数步渐近,并不像沉稳的婢仆。
“范妙仪,你今日如何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众人皆惊,难不成生日宴还有人来砸场子?
自认赶到了一场大戏,都放下手中的酒盏,闻声望去,见一位郎君快步走来,身后跟着数名健仆,抬着笨重的红木箱,上有喜字封存。
郎君在正厅中止步,一挥手,“嘭”的一声,健仆突甩木担,两抬红木箱落在地上。
如此喜庆之色,像是嫁妆?
不等人去猜,那位领头的郎君已是冷眉怒气,高扬嗓音:“范妙仪,你还要等到几时,才肯与我和离?”
满堂俱惊,但都沉默无声。
有人拾起胆子,偷偷瞧了一眼与寿星同坐一席的范家长姐,面色极度惨白,原是端重的神色早已不再。
这位衣冠整齐的郎君,正是范妙仪所嫁五年的许家郎君,许至言。
范沛眉头紧蹙,不知他来此何意,还将女儿的嫁妆不远辛劳地从庐陵搬了过来,震惊之余,他回想起女儿突然回府省亲之举,更是忧心忡忡。
稳下心绪,他站了起来,范夫人也一道起身。
范沛拧眉道:“贤婿,你这是何意?”
许至言冷笑一声,瞥了眼静坐的范妙仪,道:“难道令嫒未曾向二老提及,我们有和离之意?”
范家父母的身子均一怔,直直地看向一侧首座的范妙仪。
范沛怒道:“妙仪,可有此事?!”
范妙仪也是一颤,顿了许久,惨白的双唇抖动不停,她扶住案台,就要起身,奈何神情恍惚,力气全无,范义急忙要托着她,谁知范妙仪挣脱开来,稍用力,从席间起来,朝二老走去,脚步看似稳重,却是一步一挪,身影也是无助至极。
蓦地,她跪在父母案前,哽咽道:“女儿不孝,五年无所出,遭许家嫌恶,此番回家并非省亲,实也想与父母商量和离之事,怎奈女儿无颜提及此事,一拖再拖,才让夫……夫君擅闯入府,丢了父母颜面不说,还坏了阿弟的悬弧之辰。”
“妙仪,你……”
范夫人不由地颤声,两眼一昏,脚也站不稳了,幸好范沛与侍奉的婢女眼疾手快,将她搀扶住,又将她扶稳坐下。
“你知道是你的过错就好,但我今日前来,不是同你商议和离之事,我是将休书带给你的!你若还知羞耻,便尽快收了休书。”
满堂宾客猛地吸了口冷气,这位许家郎君未免行事太过放肆,哪有女方无所出,和离未成,急于休弃结发妻子?更何况,还是吏部尚书家的长女!
虽是俊颜郎君,众人心中皆在骂他厚颜无耻,欺人太甚。
许至言观到众人神色变化,又想到今日来者皆贵,他虽是故意借着此处人多的场面,令范家拒之无门,但好歹也要考虑自己的名声,便收敛了张扬。
他朝前走了几步,沉下声音道:“妙仪,你莫要怨我,你入我许家五年多了,一直无所出,父母整日迫我纳妾,我念及昔日你我二人情分,怕你委屈,一再拒绝,可无后终是大不孝,我父就我一子,你忍让我父一脉自此断了?妙仪,你也念情分,收了休书,我还将你的……”
“住口!”范沛拍案,大喝一声,脸色更是铁青,“我将女儿嫁到你家,不是专给你许家传宗接代!五年而已,你当日求娶她之时,答应我要护她一生周全,如今怎么连五年都坚持不住?许至言,你寡廉鲜耻,枉读圣贤书!是我范沛当日眼瞎,信错了人,如何会将妙仪许给你这个无耻之徒!”
许至言哪里想到一贯奉行克己复礼的范沛为护女,会发如此大的脾气?如今之事,本是范妙仪的过错,她一直未有喜孕传出,时日渐增,他对她早已没了从前的新鲜感,他姑姑家有个侄女孙氏,美艳动人,又与他私下交染,奈何不愿做妾,他便想借口将范妙仪休弃,迎娶新人。
心怀鬼胎,许至言不免脸颊一红,吞咽了一嗓,才反驳道:“妇人七去,她无子,难道我还弃之有错?”
“对,你有错。”
司马凝讥笑一声,众人诧异地看去。
高贵如她,竟然会为范家长女开口,在座皆是屏气凝神,竖耳静听。
“我有何错?”
许至言不知司马凝的长公主身份,只观此人男生女相,虽英姿俊俏,但她出言不逊,很是厌恶,便斜瞪了她一眼。
司马凝看都未曾看他,拇指转着一顶玉扳指,低头道:“君子一诺值千金,虽然你实在与君子沾不上一点边,但好歹也读过书,应知道这个道理,你既然答应了范大人护她一世周全,然而如今背信弃义,此乃第一错。你想休妻再娶,竟以无后之过为借口,明目张胆地欺瞒众人,如此虚情假意,此乃第二错。你又因自己耕耘无果,迁怒发妻,无自知之明,此乃第三错……怎的,还要我继续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