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113)
见她笑得梨涡乍现,眉眼光亮,范义心头更加酸涩,来之前在心里织好的话语,早已一丝丝抽离。
他知道再也说不出口了……
院子里,有婢女低呼了一声,说是君侯赏赐阖府上下,从看守大门的健仆,到后院煮水的丫头,一人不落,人人有份。
欢声笑语更甚,大伙皆沾喜气,欢闹不止。
久久,何苏木收回视线,只见范义向她展颜一笑,洗去仓皇无措,几分轻松,几分自嘲,语调和缓如常:“苏木,三日后是我的生辰,你可不可以同你阿兄一道过来?”
见她迟疑,他故作轻松地笑道:“我也想得到你的祝福。”
何苏木原是想拒,不想留过多念想,既然要断,便要断得彻底,然而她的别扭犹豫在对面人的坦率下,衬得只能贻笑大方。
范义仍是保持着诚意的微笑,何苏木哪里好再拒绝,淡淡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
四月十九,吏部尚书范沛的府邸婢仆匆匆,来回廊道,端盘举盏,燃灯护烛,阖府上下皆在为范府郎君二十一岁的生辰礼宴忙碌。
已近酉时,座席已摆,宴席待开。
何家兄妹来得早,下车入府,都是由范义主动相迎。他身着月白薄衫,宽袖拂地,腰上随意缠了几道浅杏绸缎,星眸灵动,步伐十分轻快。
见状,何苏木总算是松了口气,将细长的锦盒双手递给他:“小小薄礼贺范大哥生辰之喜。”
范义道谢,低头多看了一眼锦盒,也没问里头装了什么,只双手捧着,面渐黯淡。
他又故意向何景源讨要生日礼,何景源含糊道:“你我之间,还要送什么礼,此等面上功夫,我想你玉桂郎君,应是不屑俗礼,我也不需要讨个无趣,我就允你,省去我今年的生辰之礼好了。”
范义无奈,损了他几句,便将二人引至宴席。
仍是上元夜待客的厅堂,却比那日豪华甚多,四扇朱色大门朝外敞开,屋外夜幕未至,堂内角角落落,已燃上三足铜灯,均有婢仆在旁看守,时刻挑烛至明,两侧接顶大柱各四根,帷幕高挂,将正堂与偏厅就此隔开。
堂柱粗若古树,朱漆重刷,金粉悬布,香木案台数十桌,上置金足樽与琉璃盘,可谓豪奢。
见此景,何苏木坐下后,不禁向兄长喟叹:“同上元之日比,他家如今似乎富了不少!”
何景源不置可否,堂内明火正旺,稍显躁闷,他便微散前襟,盘足而坐,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厅内的座席。
“你是未曾见过更奢华的场面了,文与这个生日,家中极为看重,准备数日,并非刻意张扬,而是送行,也不知他父母下一次给他置办生日,该是何年了。”
何苏木一惊:“送行?”
何景源无奈地觑了她一眼,面带苦笑:“我的好妹妹,你不仅让尚书台少了一位年轻的尚书郎,还让我要送别挚友。”
未等他再做详解,又有一行宾客随范妙仪踏入厅中,细看竟是范家长姐亲自领着数名婢仆在侧,引嘉玉长公主而来。
紧接着,长公主身后跟来一位清瘦的少年郎君与一位垂首移步的娇俏女郎。
此阵势,已是宾客中至高的待遇。
司马凝身着男子简装,窄袖细腰,英姿有神,面色却清冷如常,见她换装来府,便知她有意隐瞒长公主的身份。
范妙仪温婉又不失恭敬,引她入上座。
司马凝路过何家兄妹一桌,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想来阿凝已是得知镇北侯的婚讯,特地借着范家郎君的生日宴,为她那位过世的训姐瞧一瞧,替代她的这位女子到底心性如何。
司马凝独自落座,范妙仪折回,将紧跟在后的一男一女恭引至何家兄妹案台左侧,但二人并未就此坐下,竟慢慢走到他们案台前,见了礼。
范妙仪本是要离厅再迎客,也折返回来,清丽一笑,介绍道:“苏木,景源,这二位是陈郡袁氏的姐弟,书蓉与敏棋。”
何家兄妹起身,莫名其妙地回了礼,听完范家长姐介绍,二人不仅不明,均又一怔。
见他二人面露不解,范妙仪又娓娓引荐,袁氏兄长袁怀,如今为袁氏郎主,与范沛有故交,袁怀任豫州刺史一职时,袁家姐弟随兄住在汝阳,此次袁怀调职丹阳尹,他们便跟来建康。
起初听见袁氏之名,何苏木顿感熟悉,又听到豫州刺史袁怀,方知是从前接任刘廷豫州刺史一职的袁氏郎主。
此袁氏,即为陈郡袁氏。族人崇清虚,尚寡欲,一向中立于朝,品低而性情高洁,袁怀的父亲袁昌公,是崔公在洛阳时的故交,袁氏一族谦恭清素,素来享清雅之名,向来不涉朝中派系之争,只是到袁怀主家时,一改前代遗风,虽使袁氏逐渐显立豫州,却也终落了攀附的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