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106)
最终,还是何苏木想起了什么,在他怀中低声道:“我尚有一事如何也不明白,君侯帮帮我?”
刘子昇还在玩弄她的手指,轻“嗯”了一声,她便将苏笑意味深长的话说出,刘子昇一听,揉搓的手指顿了顿。
良久,他方道:“你不说我也记得,建康宫的皇后,早已不再是从前的刘府阿萱了。”
何苏木迟疑道:“你……会不会怨我?”
她听出他话中的遗憾,而正是她从前为帝王下聘,为南晋立了这位贤淑的皇后,但也如此令兄妹心生芥蒂。
刘子昇叹道:“这并非你的初衷,我怪你作甚?虽是你的主意,也是她自愿的,又是由我首肯,要怨的话,自然也要先怪我这个兄长,你是尽臣子之责,与你何干呢?不过,此事不会这般轻易就算了……”
何苏木捉摸不透他话中深意,也没再追问,这是他与刘萱的问题,她不会过多干涉,正如她与崔俨,他亦是如此。
半月后,崔俨流放朱崖郡,她未曾去送行,但崔堇离京那日,她还是去了崔府,即便对这个家族有多心寒,她也淡不了对阿堇的感情。
刘子昇自然也清楚,见她已病愈,林和又不时嘱咐,该出府散心,以解郁气,他没有过多劝说,还提出要陪她一道去。
何苏木有所顾虑,她去送行有正当的理由,但镇北侯如何也没有立场去。
她最终还是拗不过他,一道去了崔府。
建康崔府虽仍属崔氏,然而如今崔俨已受流刑,崔堇又未入仕,崔俨的两个儿子年幼,宗氏便同崔堇商量,决心搬回吴郡的庄子,远离这个是非地。
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入府,坦露送行的意图,况且与镇北侯一道,倒是有落井下石的意味,因而二人只候在崔府门口,等一行人出来。
未几,崔堇与宗氏并两位小郎君,跨出了朱色大门。
崔堇身侧还是陶安荣伴着,正同崔堇低语,崔堇神色自若,似乎并未受崔俨一事的影响,衣冠却是出奇地齐整,脸上还依旧挂着笑,只是宗氏面色微有憔悴,紧紧地牵着崔秀的手,崔宸跟着身后,往门院里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
“宸儿。”宗氏喊了一道,见他不应,抬高了声音,“崔宸!过来!”
宗氏虽是个温弱的妇人,却在望族后院主事多年,又出生名门,也是个矜傲的性子,既然决心要回吴郡,更是见不得崔宸这般贪恋建康府邸,见她面色微怒,崔宸这才极不情愿地跟上,可嘴里却含着一口怨气,偷偷地踹着地上的小石子泄气。
相较之下,崔秀却十分听阿娘的话,还不时仰面宽慰宗氏。
宗氏一扫方才的怒气,会心一笑:“阿秀乖,吴郡虽比不得建康,但庄子里也是一应俱全,咱们不会受苦的。”
崔秀乖巧地点头回应,崔宸却倔强地别过脑袋,意外地发现何苏木和刘子昇。
一见到何苏木,他原是含怨的神色即刻加重,更是涨红了脸,憋着一股怒意,狠狠地瞪着她。
何苏木全当未见,携手刘子昇走上前,其他几人也纷纷注意到二人。
崔堇面带惊喜,没有想到她会来送行,向宗氏介绍后,亟不可待地问她:“苏木可是来送我的?”
何苏木点点头,笑道:“堇郎君宠辱不惊,苏木很是钦佩,也念及昔日在府得郎君关照,特来相送,还望谅解此行唐突。”
“你能来我很感激,不光是因你念及旧情,还因日后……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了。”
崔堇沉声感慨,方才的淡定早已不再,增了几分戚色。
他又多望了一眼刘子昇,倒也不生疑,又慨然地尊称一声“君侯”。
“君侯也能来此,堇也感念,你能以德报怨,君子怀瑜,且受阿堇一拜。”
说罢,崔堇朝刘子昇深深地屈腰,行了一个颇为肃然的礼,顿了许久,方直身。
何苏木欣慰,阿堇确实懂事不少,他这一拜看似为感谢二人相送,实际上是感恩镇北侯能饶过崔氏一族。
“小叔父如何要向这样卖主之人与奸佞之徒行此大礼!可别忘了,是谁将咱们家害得如此田地!又是谁害了我阿爹!”
崔宸低吼,众人皆是大惊失色,未曾想到,这个少年不仅看出崔门大变的缘故,心中还掖着如此大的怨恨。
宗氏最先回神,红了红脸,厉声呵斥:“宸儿!住口!向讲席和君侯道歉!”
崔宸扭头“哼”了一声,不动。
何苏木淡淡一笑:“夫人,无妨,小郎君年少,又是口舌之快,不用这番严肃。”
宗氏正要训斥,又听崔宸咬牙切齿:“他如何受得住我的道歉?将他千刀万剐都难解我心头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