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10)
何景源大为不解她为何这样的反应,他将妹妹的笔墨摊在范义面前有他的意思。一来,能让时刻骄傲自己一手好字的范义也知人外有人,二来自然他更想撮合两人成就一段佳话。
何曾想到何苏木会有这般大的反应,愣神之余更为纳闷道:“不过是闲时所作,你自己都称算不上是得意之作,用得着如此在意吗?”
她哪里是考虑这些!
这篇贾谊所作的《治安策》,她在誊抄之初,只是为了练练笔法,舒展手指,以防生疏,而何苏木正巧也是自幼写得一手好字,便丝毫未加考虑地下笔了。
完成之时,何景源正巧入她院子探望,还连连惊叹:“你这病一好,还能将字体笔画都给写得更锋利俊秀了!”
何苏木只好讪笑道:“你先前长时间在外游学,我练字练得勤快些,自然就端正好看了。”
何景源听后信以为真,连连点头,将苏木的誊抄之作掏出来给范义看时,还颇为得意——他的妹妹不仅生来丽质气佳,更是整个南晋都难觅的才女。
何苏木怎知他竟如此随意地拿出了院子,还展示给了外人,何况那人还是曾经见过她前世字迹的范文与!
见何景源面露不悦,她只好再解释:“不是,只是觉得拿不出手,怕丢了阿兄你的脸面。”
谁知何景源一扫闷气,颇为得意,折扇的木柄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点水似的,“你可是为我长脸了,连范义这样的建康才子都对你啧啧称赞,我只怕你名声露出太多!你若是担心还没写出自己的水平,到时见了他,再切磋交流便可。”
何苏木只好佯装镇定地应下,可她已在思虑该如何解释,她的笔迹竟与故去的崔令君如出一辙。
……
到了与范义相约那日,何景源穿了一身青墨色的宽袖锦袍,来何苏木院子里接她。
门帘掀开,何景源愕然,惊呼出声:“苏木,你这般模样,是真的要同我见文与吗?”
何苏木俯身低头,将自己好一番从头到脚的打量过后,确定并没有丝毫差错,点点头道:“有何不妥?”
“问题太大了!你可知道你待会儿要见的,兴许可是能成为你未来夫婿的人?”他一边转身,神情不悦地朝桑琼发难,“桑琼,你说说你为何如此轻怠?”
桑琼拽着张帕子,急得就要哭了:“是女郎……要求这样的。”
见她不像说假,何景源心中明了:“你不喜同他相处,直接同我说便是了,我是你阿兄,又不会强迫你做不乐意的事,不用将自己刻意打扮得这般素淡,实在也太……”
何景源又上下看了一眼这寡淡的装扮,说来也气人,偏这样还能完全不输那些费力折腾的高门女郎,他的妹妹到底是建康模样底子最佳的女郎了!
“哎,算了,就随你这样吧,反正你如何都是好看的。”
何苏木并非刻意打扮得素淡,谁还想以病容示人?只是她太不习惯这些胭脂水粉,那味道着实有些熏人,她从前就对这样的味道敏感非常。
再来,她前世的屋子里这些物件压箱底了,人家女郎窗前的镜台上大多摆放着香料粉袋,可她呢——除了书还是书。
她甚至一度不解城内审美风向,好好的明丽面庞,建康男儿为何纷纷爱起了傅粉?
范义见到何苏木之初,足足盯了她许久,目色变幻不定,若非他生得温润俊雅,就要被当成轻浮浪子。
何景源也是万般不满地一把推开范义,皱眉责怪道:“好你个范文与,见到我妹妹,这般轻浮!”
范义这才察觉行为不妥,拱了拱手,连连致歉:“是我失态了,实在对不住女郎。”
何景源也没想真的同他置气,见他态度诚恳,面色稍稍好转:“我就说过了,我何景源的妹妹,在建康城寻上个一年半载,也难寻出这等姿态的女娇娥。”
范义诚道:“确如子敬所言。”
何苏木坐在酒肆的软垫上,不觉舒坦,反生出十二分的不自在,但多年练就的端庄仪态,让她不至于立刻起身逃离这个尴尬场合,垂首听着二人交谈时,还频频颔首,以示尊重。
“苏木的字如强弩有力,矫若惊龙,倒不像寻常女子所作。”
终于来了……
何苏木故作惊喜,扬了扬眉,非常欢喜地笑道:“是么,范郎君真是过誉了。”
“不,绝非过誉,这样的笔锋气势,我也只有在一人处有幸得见。”
范义凝视何苏木。
“是何人?”何景源迫不及待想知道,还有谁能和妹妹写出相似的字来。
范义清俊的脸上泛出些淡淡的哀愁,停顿半晌才答:“崔令君。”
何景源心中一颤,似是不信,又反问:“崔训,崔令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