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也不大好,嘴上说得狠,咬定了之桃活该,事到临头,终究还是不忍。
“叫她生个丫头也罢了。”她低低地道,“够她傍身了,只愿她以后安生些。”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夜越静,惨叫声渐渐歇了下去,咚咚的脚步声撞进门来。
“红榴回来了,”白芙忙道,“又这么咋咋呼呼的,也不怕吵着了二公子。”
她到门边掀起帘子要去迎接红榴并训她两句,红榴却一步不停,直冲进来:“奶奶,之桃姐姐生了,是个男孩!”
白芙心一沉,到嘴边的话全收了回去。
许融则等了一等,她留意到红榴模样,觉得她似乎还有话说。
果然,红榴喘了口气,就接着道:“但是之桃姐姐大出血了,大夫说,可能活不成了,她要见奶奶最后一面,太太、太太同意了!”
她撑着一口气说完,又大口喘起气来。
许融卸了钗环,但衣裳没脱,此时也不管了,抬脚就往外走,一出帘子,见到萧信站在对面东次间的门口看着她:“我跟你一起去。”
他也还没睡,红榴嗓门大,把他惊出来了。
许融:“不用,你去不方便,二公子,你先歇息吧。”
她步履匆匆,头也不回继续走,赶到正院时,只见院子灯火通明,布置成产房的那间厢房里传出婴儿响亮的哭闹声。
产房门口也很热闹,一个婆子正被人拖出来,她抖索着,满口喊冤:“太太,老身没有啊,老身怎么敢对小奶奶下手,老身冤枉啊——”
“把她的嘴堵上!”萧夫人的声音从产房里传出来。
一方帕子很快揉成一团塞进婆子嘴里,她被拖下阶去,另一个大夫模样的老者提着医箱,摇着头从里面出来。
门前终于空下来,许融走进去。
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抱着婴儿站在房中的萧夫人,而是两个婆子忙忙碌碌地从产床上撤出一块又一块大片血迹的褥子,她闭了下眼,再往上看,才看见之桃那张蜡黄里泛着死灰的脸庞。
“……姑娘。”看见她,之桃的眼神亮了一亮,整个人倒好像又泛出一点生机来。
许融走过去。
整张炕都泛着血气,她没处坐,在炕前半蹲下来。
之桃垂在炕边的手艰难地动了动,向着她的方向移了一点:“姑娘,没想到姑娘还愿意见我,从前……都是我对不起姑娘。”
许融默然。
这是临终遗言了,她只能倾听。
之桃有点失望:“姑娘是不是还怪我?”
许融沉默了一下,道:“怪不怪你,你以后会知道的。”
她无法代替原来的那个少女许融回答她这个问题。
“姑娘还安慰我,但我还有什么以后,”之桃苦笑起来,“是我贪心不足,是我背叛了姑娘……所以,现在算是我的报应到了。”
“哇……”婴儿哇哇地哭着。
之桃的目光追过去,留恋而又不甘地:“姑娘,是个男孩子呢。”
她一心要保住的孩子。
也是这个孩子,催了她的命。
“我以为我能熬出头的,没想到……”
这座深宅里的争斗远比她以为的激烈,即使在萧夫人的保护之中,她仍旧被人下了手。
孩子生下来了,她曾想过的那些荣华富贵,却都与她没了关系。
“要是,我不迷了心窍就好了……”之桃喃喃地道,“从前我跟着姑娘,姑娘最信任我,有什么话,都对我说,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
可是她错了心思,以为姑娘要嫁给萧伦,她得姑娘信重,那被萧伦收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后来姑娘与萧伦的婚事不成,她这段心思却还没醒,一步错,步步错。
“姑娘,你、你能拉一拉我的手吗,”之桃艰难地移动着手臂又向她挨近了一点,“我和姑娘一起长大,小时候,姑娘都是拉着我的手一起在府里逛……”
许融并没有这段记忆,但还是抬起了手,触碰了她的手掌,汗湿,冰凉,与此同时,一个布团从之桃杂皱的衣袖里滑落下来,落入她的掌心。
许融一怔,迅捷将手掌往上抬了抬,让那布团滑入自己袖中。
“说完了没有?”萧夫人抱着婴儿,她站得腿酸,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走过来,向着之桃道:“你要见旧主,我让你见了,你那哥嫂在哪里,你也该说了。”
许融动作缓慢地收回了手,明白过来萧夫人为什么许她来见之桃最后一面,原来还是为了这一桩。
这么久了,萧夫人亲自出手,也没把之桃的哥嫂挖出来。
“太太,再叫我看孩子一眼吧。”之桃平静而虚弱地道。
她毕竟是生母,萧夫人皱了下眉,还是满足了她这个要求,俯低了身,将婴儿的脸从大红襁褓里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