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记(86)
安泰转过身道:“陛下连这种话也要信,如何之谋?”
景云帝见她神情憔悴,叹道:“你先下来。”
安泰一动不动,景云帝怒道:“你只记得自己是元家的媳妇,却不记得自己是李家女儿,如此行事可对得先帝与太后?”
他话音刚落,便听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何事对不起朕?”
那声音景云帝再熟悉不过,是年轻时便杀伐果断的窦太后,她执政多年,即便如今老迈,气势依旧不减。窦太后在阿樱与永仙的搀扶下走入宣徽殿,景云帝去扶她,窦太后却只望着白绫前的安泰道:“告诉阿娘,是怎么回事。”
见惊动了亲娘,安泰即刻下了高凳,伏在她身前,哽咽道:“儿不孝,以后不能在母亲膝前承欢了。”
窦太后抚着她的乌发道:“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安泰望了眼一旁一个头两个大的景云帝,低声道:“阿兄如今做了皇帝,就再不顾念兄妹之情了。”
这句话简直字字诛心,景云帝知道窦太后平素最疼爱幼女,只怕这个锅要自己背了。果然窦太后责备的目光扫过,他辩之不及,结舌而立。
窦太后叹道:“即便不顾念你娘这半截入土的人,你总要想一想鲤奴和阿素,自己也是做了娘的人了,怎么还如此荒唐。”
安泰闻言眼圈一红,想到早夭的爱女,再忍不住,流泪道:“我可怜的女儿,地下那么黑,为娘这便去陪你”
窦太后颤声道:“你去做什么。”
安泰拭干眼泪道:“我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夫君也被下狱了,兄长既然要逼死我,我便不活了。”
景云帝未料到此时阿妹竟将阿素夭折一事在窦太后面前抖了出来,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窦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便明白这情况,心中大恸,几乎晕厥,景云帝赶紧扶住她,窦太后却甩开他的手,颤颤巍巍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她情绪如此之激动,景云帝与安泰二人皆不敢开口,窦太后道:“好,好,你们如今大了,长本事,一个个学会瞒朕了。”
见阿娘几乎站立不稳,安泰上前扶着她,只觉她浑身颤抖,流着泪,紧紧抱住她。看见阿娘与阿妹抱着一起痛哭,景云帝眼前一黑,只觉得方好了的头风立刻发作起来,惨白着脸道:“扶太后去休息。”一旁瑟瑟发抖的宫人顿时战战兢兢上前。
窦太后并非寻常女流之辈,心志坚定于常人,并不一味沉浸在悲痛中,平复下即刻道:“心肝儿的事要查清楚,皇帝要给朕一个交代。”
又望着安泰道:“你阿兄是皇帝,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你不可过分为难他。”
安泰道:“我只盼阿兄能还我与元郎一个清白。”说完望着景云帝道:“阿兄今日不是派人去抄我家,可抄出什么来了?”
景云帝顿时面上挂不住,今日万骑羽林将军已经来回报,并未有任何发现,但这消息安泰竟然也知道了,他望了一眼一旁的永仙,顿时知道是自己这爱女透露的消息。景云帝叹了口气,今日他还真有一瞬间不禁怀疑,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元子期。
窦太后闻言叹道:“皇帝行事也要讲求证据,岂可轻信谗言。”她意有所指,景云帝即刻肃然道:“儿受教。”
安泰见他表情,知道自然一无所获,低声道:“倘若真有什么,怎么什么也搜不出?”
她望着景云帝流泪道:“我是阿兄一手带大,又怎么会做阿兄不利之事。”
景云帝道:“你自然不会,只是……”
安泰打断他,方才动之以情,现在需晓之以理,她低声道:“陛下也不用担心元郎,即便是前朝的皇族又如何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已成定局,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做外藩,永远为陛下守北疆,若陛下不放心我们在长安,也不愿我们回封地,我情愿和元郎带着鲤奴去凉州,再不踏入长安一步。”
景云帝断然拒绝道:“朕怎么舍得你去那蛮荒之地受苦。”
安泰道:“若是不去,只怕有一天陛下又要将那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景云帝望了望窦太后,又望了望安泰,他知道今日之事他若不表态,恐怕不能善了,做儿子与做兄长总要退让一步,他叹了口气道:“阿妹也别多心,既然这事已经查清楚了,朕想与你做一门婚事,将永仙指婚与鲤奴,我们做一门亲家,这样你总可以放心。”
一旁的永仙猛然抬头,安泰也极惊讶,窦太后缓缓道:“鲤奴是个好孩子,将小十三托付给他,做阿婆的也放心。”
见阿娘如此说,安泰知道这是阿兄给出的一张包票,只能默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