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记(149)
元子期接过请柬看了看,上面没有姓名。他望着安泰道:“耶娘要在府中办宴席,请的究竟是何人, 竟如此隆重。”
安泰由他扶着慢慢向庭院中走,淡笑道:“是家宴。”
元剑雪微微讶异,听阿娘的口气耶娘要请的人不像是李氏皇族,然元氏旁支已被屠戮殆尽,只余自家这血统最正的一脉单传,哪里还有什么亲故。
知他疑惑,安泰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告诉你也无妨,若论起来,当算是你的一位表兄。”
元剑雪还想再问,安泰却什么也不肯说了,她转了话题,微微一笑道:“如今你行事越发沉稳了,整日连话也少了,若是有什么心事,讲与阿娘听一听。”
元剑雪悉心扶着她在正厅中坐下,沉声道:“阿娘勿忧,一切皆好。”
安泰叹道:“还是你阿耶料的准,你越是这样说,越是心中有事。阿娘且猜一猜,可是为了与永仙的婚事?”
元剑雪望着远处道:“阿娘莫不是糊涂了,说的话我却听不懂了。”
安泰道:“皇兄有意指婚,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
元剑雪默然不语,安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儿大了,难道真有什么中意的人不成?”
元剑雪淡淡道:“阿娘勿多心,只是来年我便要去北疆,战场无常,只怕耽误了永仙。”
安泰道:“既然没有心上人,那么这婚事便定下了,先成家后立业。前些时日九表兄许你官职,你不愿领受也罢了,秋闱你要去武举,如你阿耶那般在战场建功立业,我们也依你,只是在婚事上,却要听娘的话。”
说完又望着他,轻叹道:“也不瞒你,这婚事实是我向皇兄求来的,我们家的情况不比寻常,皇兄依旧对元家有猜疑之心,上次的事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只有再迎一位出降的公主,且做权宜。况且,又岂知婚后便不美满?”
元剑雪泠然道:“阿娘也知是权宜,天恩虽难测,我们元氏非有不臣之心,为何需用联姻做证明。”
说完脱开她的手道:“难道阿娘以为,当年阿耶当真愿意尚主?”
这话说得重了些,话一出口,元剑雪便知失言,即刻跪在安泰面前道:“儿妄语,请阿娘责罚。”
安泰沉默了一瞬,轻柔道:“我年轻的时候很是骄纵,直到遇到了你阿耶,第一眼见到他我便下定决心,要他做我的驸马。无论旁人说什么,成亲后,他皆包容我的一切。”
“我也曾想,若我不是公主,大约没有机会令他娶我,但我同时庆幸我的身份,可以让我追逐我所爱之人。”
她望着元剑雪道:“你既生在元家,婚姻便不仅是你的终身大事,更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此事阿娘不迫你,你需得自己想明白。”
安泰说完,挽着流云般的帔子转过身去。她生得极美艳,虽长子已成年,但年华并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身姿依旧窈窕如少女。她背向长子而立,元剑雪知道,是逐客的意思。因今日还要到弘文馆中去读书,他望着阿娘的背影默然辞去,心中沉沉走到府门外,命侍从牵过马,向宫门疾驰而去。
永仙在经堂中的一角,望着姗姗来迟的元剑雪,终于松下一口气,秋闱一天天临近,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此时见他英挺的身姿重又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永仙向着一旁的阿素道:“今日下了学,陪我一起去个地方。”
阿素好奇道:“殿下要做什么?”
永仙此时反而忸怩起来,向身边一瞥,玉英即刻捧上一个昆仑玉打的剑匣来。永仙抚着冰凉的玉匣叹道:“我想将这柄剑送与他,只怕过了今,日再见面便不容易了。”
她语气中颇有些少女怀春似的怅惋,阿素自然懂得,不免心中叹息。待下了学,阿素才知永仙的计划是要扮作自己的侍女,悄悄随她混出宫去。
因监门卫熟悉公主身边玉英与玉华,所以永仙连这两人也未带,出了最外面那道宫门,便将剑匣交给阿素抱着,领着她上了一辆马车。虽然昨日阿素苦求,然李容渊却不肯撤去派在她身边之人,今日依旧有两位武士跟在她身后。
永仙嫌那两人碍眼,命他们远远跟着,然那两人却根本不听她的话,依旧不远不近护卫在阿素身后。永仙无法,只得命车夫驾车快些去追元剑雪,顺便将那两人甩在身后。
阿素坐在车上,抱着剑匣仔细打量四周并不豪华的内饰,这车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与宫车没有半点相同,倒很像寻常官宦人家乘坐的。原本公主出行,寻常车辆是要避让,然而如今她们坐在这车上,一路上倒为其他人让了好几次行,所以追上元剑雪时,已到了东市的牌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