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画家(389)
博克图四面环山,是个山清水秀的小镇。
千禧年间,它仍是一个每列火车路过,都必然停车补水的重要车站,人们还没有大批量流失,仍有它独特的山中小镇烟火气。
汽车驶过建有楼房的小镇中心,压着并不平坦的土路,穿过华婕曾经无数次奔跑过的小巷,来到了她离开博克图前一直生活的街道。
曾经这条街上家家户户的孩子她都认识,除了上学和吃饭的时间外,她都在这些人家间穿梭,跟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们疯跑。
冬天,通往学校的山坡一旦积了雪,她就牵着爬犁去玩,从山坡上滑下去,在牵着爬犁走上坡。
再次见到这条山坡才发现,它并非如记忆中那般陡峭。
即便后来长大了,在上海工作时,她也常常梦到这条山坡和建在山坡上的学校——
小时候这里充满了鬼怪传说。
山坡下废弃的被称为‘老毛子’的俄罗斯人建的老房子,据说里面住着吸血鬼。
建在山腰上的学校,相传曾经是日本侵华时的乱坟岗。
学校边上的大体育场,虽然承载了华婕每年运动会时能吃好多零食的美好记忆,但最令她记忆深刻的,仍是小学同学说在运动场的旱厕里见到过无面女鬼。
一前一后两辆车驶过华婕曾经熟悉的地方,绕过山坡,驶进山里。
路变得不好走,车开的很缓慢。
华婕能在雪地上看到小动物的脚印,许多麻雀飞来飞去寻找食物,啾啾啾的叫,似乎也不怎么怕人。
越往山里去,远处的小镇变得越渺小。
东北山里的雪很厚,人跳进去能直接没过头,好在山上仍有人来去,车碾压出的道路可以供他们两辆车安全行驶。
进山一个多小时后,绕来绕去终于抵达爷爷奶奶的坟。
三家人跪在坟前烧纸,火烤的华婕脸上发干。
默默跪在边上,她怔怔望着面前逐渐烧成灰烬的纸钱堆,心里反复疑惑着人类的行为。
“爸,妈,我们给你们烧钱来了,你们记得收一下啊。”
“爸,妈,弟弟现在有钱了,日子过的好了,你们放心吧。”
姑姑们哭了,爸爸表情也很悲伤。
华婕却在大逆不道的回想着自己听过的所有鬼故事,和反迷信的道理。
中国文化里一直都有祖先崇拜,人们相信父辈的遗志永在,甚至能影响子孙的运道。
祭祀是皇权和父权社会的文化遗留,但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只是怀念死去亲人的一个仪式。
华婕想,自己之所以这样游离,大概不仅仅因为她长在新中国,更因为自己关于爷爷奶奶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了吧。
这一路看到熟悉的风景,她都想画画。
如今跪在坟前,重历这些令她觉得神奇的祭祀礼仪,她更想画画了。
和表哥表弟依次朝爷爷奶奶的坟磕过头,纸烧完了,香烧尽了,水果烧鸡摆在坟前,酒洒在土里。
华父将华婕拉起来,帮她掸去身上的雪和纸灰碎屑。
大人们在上香烧纸时格外认真,做好后又迅速转换了心情,一边聊起来时路上的雪,一边往回走。
回程路上,一行人又拐到风景好的地方玩了会儿雪,这才下山。
进家门前,长辈们给每个孩子拍过后背,表示把晦气和鬼气留在家门外。
祭过祖,华婕一家人的返乡之旅,也接近了尾声。
刚来时还猫嫌狗厌被华婕踹的小表弟,如今已经跟在她屁股后面成了小粘人精,小孩子忘性大,谁对他好,他就往谁身边凑。
初四晚上的时候,他抱着华婕的小腿坐在地上,呜呜哇哇的不想让她走。
初五早上,华兆春给弟弟一家人煮了三种馅的水饺,华兆芳也赶早跑过来,提着一袋子水果。
华婕二姨和三舅在家,也下楼过来送人。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二姨塞了个玉手镯在华婕手里,华婕不想收,二姨朝着她挤了挤眼睛,便转身去跟华母讲话了。
华父的朋友也有赶过来的,不是送饮料的,就是送沟帮子烧鸡之类特产的。
一家人上车时,姑姑和二姨都抹了眼泪。
华父嫌弃的训了自己姐姐两句,华母跟自家二姐泪眼相望无语凝噎,华婕也被这个分别的气氛感染,莫名有些伤感。
一伤感了,有情绪了,就又又又想画画了……
…
直到汽车驶上国道,华婕还在回望这座小镇。
回来的这几天,仿佛是一场乡土味十足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重生时的她,实际上已经十几年没回来过了,亲人们也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小表弟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大舅因车祸去世,小姑夫也因癌症在五十多岁时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