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传来几声吵杂的喝问,声音被刻意压低,只说了三两句便又安静,紧接着便只剩下匆促的脚步声,俞眉远下马车时,只见着前边俞眉安转头望来的眼神。她紧紧挽着惠夫人的手,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又有俞章敏陪在身侧,身边比其他人都来得热闹安全。她的脸庞被烛火照得半明半暗,得意而骄纵的目光从俞眉远身上一扫而过,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优越。
那骄纵是真骄纵,带着被妥善保护的天真不知事,与俞眉远虚张声势的霸道不一样。
真叫人羡慕。
俞眉远依旧昏沉,老太太那药只管退热,并不治本,她到了傍晚便又烧起来。
青娆和金歌扶着她,“昙欢”在前头打灯,榴烟则在旁边跟着。她们走得十分缓慢,没多久就与前头的人分开,榴烟方压低了声音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仔细禀来。
“四姑娘,周妈妈给二姨娘抓起来了。”
俞眉远抓着青娆的手紧了紧,表情没有变化,只道:“仔细说。”
榴烟点点头,细细说起:“头日你们走后,周妈妈就拿了银钱买通角门的李婆子,第二日大清早偷偷出了府。可谁知她前脚刚走,二姨娘后脚就来拿人,发现她不见,就命人先抓了李婆子,又让人伏在角门。周妈妈巳时末回来,才进角门就被拿住,她们在她身上搜出了巫咒之物,符纸上写了惠夫人与敏公子的生辰八字。如今周妈妈已被关入南角黑房,只等老太太和惠夫人回来了再作定夺。”
“人赃并获?这是有备而来啊!”俞眉远沉吟着,语气仍旧没什么改变,只懒懒吩咐,“走,先去黑房。”
前头打着灯笼的霍铮闻言便转了身。
“夜冷风大,你的病又重,还是先回,明日再去。”他不赞成她的做法。
火光下她寡白的脸少了往日的精神,恹恹的模样叫人心疼。
“是啊,姑娘。黑房那里有二姨娘的人守着,谁去都不让见。老太太和惠夫人舟车劳顿,才回了府,这当口也必不见人,去求也没用。姑娘还是先回屋吧。”金歌也劝道。
“姑娘,身体要紧。周妈妈素日最着急姑娘,你若有事她头一个心疼,还是先回去吧。”就连青娆都开口劝她。
“谁说我要去求她们了。昙欢,青娆,你们随我去黑房,其她人先回暖意阁。”俞眉远语气一沉,推了青娆的手,径直上前走到霍铮身边,朝他低喝,“走,照着点路。”
几人无法,只能依言回屋,青娆连忙跟上。
……
黑房离暖意阁很远,是俞府用来关押犯错仆人的屋子。那屋子不大,屋里没有窗户,门合上便一丝光线都透不进去。门上缠着手臂粗的铁锁,门脚开了个狗洞大小的边门用来投食。
周素馨这回若只犯私自出府,倒也不至于被关到这里,如今是涉及到了巫咒主子之事,若往重里说,这是要送官究办的罪,就是被打死也无人敢管。
这事儿,很难办。
秋叶被风刮了满地,脚踩上去便嘎吱作响,三人沉默地走着,一路上就只听到这嘎吱嘎吱的碎叶声。
俞眉远一路上都闷不作声,也不知在想什么。霍铮暗地里悄悄打量她的脸色,只担心她身体撑不住有个好歹,然她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走了许久,三人才到黑房。
黑房里透出几缕烛光,兴奋的吆喝声远远传来,看管黑房的几个婆子又聚在黑房前边的屋子里吃酒赌博。
坐在房檐下守门的婆子警觉得很,一见俞眉远走近,也不行礼,只往房里冲去。
待俞眉远走到门口,里面的吆喝声便都歇了,房里出来四个高壮的仆妇。
“四姑娘,你请回吧。上头交代了,这回的罪过大,不准任何人见她。”
没等俞眉远开口,当前一个仆妇便开口。
俞眉远望去,这几个仆妇插腰横腿地站着,眉间有些狠色,见着她并不行礼,只冷眼看着,冷语说着。
“几位妈妈,我也知道规矩,进了黑房谁也不许见……”她只笑笑,从腰间取了荷包下来,倒了几锭绞好的碎银出来。
几个仆妇斜睨几眼,估摸着那些银子至少得有个二两重,就露了贪色来。只是心里虽贪,但当前那个仆妇仍是蛮横地打断俞眉远的话。
“四姑娘快些收回去吧。若是平常,我们兴许还能行个方便,只是这回事关重大,我们几个也是提着命在这里守着,这规矩我们不敢坏。”
俞眉远咳了两声,仍是将银钱塞进了那仆妇手里。
“妈妈们误会了,我不是要你们替我坏了规矩。如今昼短夜长,一日冷过一日,几位妈妈在这地方守夜,少不得挨冻受苦,这些银钱只是给几位买酒吃的。”她不疾不徐地说着,“自然我也有些私心,但绝不让几位为难,只求几位替我照顾一些里面那人,一日三餐不叫饿着渴着便是,也算全了我这番主仆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