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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瑄的生母只是个寻常宫女,嘉平帝无意间临幸过一回,并没封妃。那时嘉平帝已经为郑贵妃连废了两任皇后,郑贵妃在宫中气焰嚣张,后妃无人敢掖其锋。朱瑄的生母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第一个念头就是偷偷落胎,宫中一位宦官同情她的处境,帮她隐瞒,两人将朱瑄藏在幽室中养大,直到他八岁时才敢让嘉平帝知道他的存在。
嘉平帝见到朱瑄,心花怒放,立刻册立朱瑄为皇太子。人人都以为朱瑄母子终于苦尽甘来……然而没等朱瑄换上皇太子的礼服,他的生母已经暴毙于安乐堂中。
朱瑄在幽室中长大,常年不见天日,刚刚摆脱了幽禁生活,成为高贵的皇太子,一转眼却是和母亲的死别……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短短一天里,他尝受了人世间最大的喜悦和苦痛,身在云端仙境,心在修罗炼狱。
据说毒害朱瑄生母的人正是昭德宫的提督太监。
嘉平帝没有细查朱瑄生母的死因,对外只说是暴病而亡。
朱瑄那时已经懂事,对郑贵妃恨之入骨,嘉平帝却为了哄郑贵妃高兴将他送去昭德宫,要他认郑贵妃为母。他被太监强行带到昭德宫,郑贵妃早让人准备了丰盛的席面,亲自盛了一碗羹汤送到他手中,温言哄他。
枝玉说到这里的时候,对金兰一笑,“你猜皇太子有没有喝那碗羹汤?”
金兰想了想,“那时太子刚刚失去母亲,孤苦无依,地位不稳,不敢不喝吧?”
枝玉轻笑:“太子他就是不肯喝!郑贵妃再三劝哄,太子始终不肯张嘴,郑贵妃问太子为什么不喝,太子说了六个字。”
她故意卖关子,停顿了半晌,猛地拍一下手。
“太子回答说,我怕羹中有毒。”
金兰惊讶地轻呼一声。
朱瑄为人温和,举止高雅,不像是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当面给郑贵妃难堪的人。
枝玉笑得前仰后合:“我听宫里的人说,郑贵妃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现在的太子彬彬有礼,端正温和,谁能想到他小时候竟然是个刺头?”
幼时的朱瑄浑身戾气,整天阴沉沉的,嘉平帝对他起了防备之心,不再逼迫他认郑贵妃为母。郑贵妃转而扶持其他皇子,同时对朱瑄多番打压,阻止他出阁读书,阻止他娶妻,阻止他和朝臣来往。
金兰忽然发现:朱瑄的身世……和自己的差不多。
不过朱瑄比她的处境要艰难得多,她面对的只是主母祝氏一人,朱瑄面对的却是郑贵妃、嘉平帝、掌印太监钱兴、内阁元辅郑茂……他身为储君却朝不保夕、如履薄冰,随时可能枉送性命。宫闱之中遍布杀机,稍有不测就满盘皆输,难为朱瑄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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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朱瑄的身世后,金兰认为以朱瑄这些年的谨慎,娶她之前肯定早已经把她的性子摸得透透的,特意派内官守在贺家,应该就是为了防止她不懂规矩、当众出丑。
“太子都不急,我急什么?而且我们急也没用。”她低头专心看书。
枝玉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你和太子见面,到底说了什么?我看你也太不把太子放在心上了!”
她知道金兰重情义,这些天千叮咛万嘱咐,叮嘱金兰一定不能对太子动心。宫里的女人可以蠢,可以笨,可以骄纵,唯独不能傻到对枕边人动真心,否则怎么熬得过以后的漫漫年月?花无百日红,帝王家的男人绝不会只衷情于一个妃子,嘉平帝对郑贵妃可谓情深吧?可嘉平帝身边什么时候断过年轻貌美的宠妃?
金兰把枝玉的警告铭记在心,“男人呵!都不可靠!”
见姐姐听进去了自己的忠告,枝玉十分欣慰,但这会儿她又后悔了——她是不是说得太夸张了,金兰这态度未免太不把太子当回事了吧?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养娘连滚带爬冲进屋,“宫里的女官来了!”
枝玉腾地一下站起来,噔噔噔噔出了院子:“来的人是谁?”
养娘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报信的说来的是胡小娘子和宋小娘子,人已经到皇城口了!”
贺家仍旧住在外城。
枝玉一语不发,面色阴沉如水。
太子爷也拦不住胡广薇和宋宛么?
她深吸一口气,叫来管家,敲打了几句,命各处仆从小心伺候,别在人前闹出笑话。
管家应了。祝舅父亲自带着人从外院开始检查,以防有什么错漏之处。
枝玉自己领着养娘丫鬟查抄内院,但凡有举止不端、私藏物件的丫鬟,立刻让人绑了拖下去。又叫来养娘叮嘱了一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太后和郑贵妃派来的人,哪怕是阿猫阿狗,他们家也得敬着,姐姐是太子妃,不便给两人下马威,那便让她来做这个恶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