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氏还能说什么?正如枝玉说的,如今身份倒转,金兰成了贵人,全家上上下下都得敬着金兰,稍有不敬就是大罪过,只能干巴巴答应一声。
金兰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玉不琢不成器,太太对宝哥未免太过溺爱,依我的主意,等宝哥好了就让他挪到外院去,给他请一位严师,教他专心进学,用不着他去考功名,至少要懂得辨明是非道理。”
祝氏浑身发颤,揪紧帕子,点点头。
金兰接着道:“我和爹说过了,也想和太太说一声,枝玉性子烈,只要她自己不点头,不管谁家来求娶,太太不能自作主张应下亲事。”
事关亲生女儿,祝氏顿时变了脸色,厉声问:“你想做什么?”
金兰看一眼祝氏,淡淡地道:“太太以为我想做什么?”
祝氏面皮紫胀,这几日萦绕在心头的畏惧惶恐全都化作了愤怒:“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想报复我,我只有受着,可枝玉是你的妹妹,她从来没害过你,她对你一片真心,你要是敢仗着太子妃的身份磋磨她、拿捏她的婚事,我拼了性命不要也不会让你好过!”
金兰静静地看着祝氏,脸上尽是疑惑:“我为什么要磋磨枝玉?”
祝氏一噎,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
酝酿了这么久的质问,金兰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嫡母和庶女终于要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她就不能认真点?
祝氏脾气暴躁,虽然畏惧金兰的身份,还是忍不住邪火直冒,但又不敢对金兰发火,只能自己生生忍下,老脸憋得通红:“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我好歹也养大了你,求你放过枝玉。”
反正早晚得撕破脸皮,不如早点把话说清楚!
祝氏双眼发红。
金兰却一脸淡然,并不接祝氏的话茬:“太太说笑了,枝玉是我妹妹。”
落选的秀女历来求娶者如云,她又成了太子妃,求娶枝玉的人家只会更多,他们家在京师人生地不熟,她怕贺老爷和祝氏被京里的媒婆骗了,糊里糊涂把枝玉许了人。
祝氏哪会懂金兰的心思,恼羞成怒:“你到底想怎么样?”
金兰看着祝氏,水汪汪的大眼睛,目光平静坦然,看起来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祝氏心如焚火,又急又气,毛发直竖,浑身的炭火星儿。
都撕破脸了,金兰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祝氏怀疑金兰在装傻。
很早以前祝氏就察觉了,金兰在她面前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让往东绝不往西,可背着她,金兰却能降服脾气古怪的枝玉,陈家虽是贺家的亲戚,其实以前往来并不怎么密切,自从陈家表弟妹见过金兰以后,陈家常常登门,他们家上上下下都喜欢金兰,陈母每次看到金兰总是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一个劲儿念叨真想早点把这个儿媳妇拐到陈家去……时不时就有亲戚提醒祝氏,你们家三姐又孝顺又乖巧,别对她太严了,乡里乡亲都看在眼里,替三姐委屈呢……
祝氏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她没少和大姐、二姐吵架,可她还真没有对金兰说过什么重话……
这么些年,金兰从来没有和谁起过争执,一次都没有。
金兰一定是在装傻。
祝氏手脚冰凉。
她宁愿金兰和自己撕破脸大吵大闹,不管金兰怎么报复她,她能忍,可金兰什么都不做……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我求你……”
祝氏是真的怕了,她回头看一眼床榻上睡得香甜的贺枝堂,知道儿子吃了药什么都听不见,泪如雨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金兰,我求你,有什么恨都冲着我来吧……”
看到祝氏对自己下跪,金兰有些意外,她侧过身子避开祝氏,“天色不早了,等明天我再让女医过来看看宝哥。”
她转身离开。
祝氏跪在地上,一脸茫然,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件事呢?”
她不相信金兰有这样开阔的胸襟,她不信金兰不想报复她!
金兰脚步一顿。
祝氏怔怔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相认?”
啪的一声,烛火微微晃了晃。
金兰没有回头,纤手掀开帘子,慢慢地道:“枝玉是太太的女儿,宝哥是太太的儿子,太太是贺家的当家太太,阿爹是太太的丈夫……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祝氏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金兰站在帘子下,晃动的烛火映出一道长长的清瘦身影,她背对着祝氏,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阿娘临走的时候让我发誓,她一遍遍叮嘱我,我答应过阿娘,那件事,天知,地知,太太知道,我知道,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