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2)
简单交代完财产处理的琐事后,你垂下眼眸再不肯正视我。你的面色苍白,嘴唇发干没有血色,起身时甚至撞到了桌角,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瘆人的“嘎吱”声。
我看着你的样子,只觉得无比陌生。
曾经的你不是这样的。你虽然不张扬却并非不善言辞,不左右逢源却对身边的人都很温柔,不甜言蜜语却会认真对我许下承诺。
我以为你总会是沉稳又可靠的,绝不会想到你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我甚至错以为自己对着一面镜子,上面映出来的本应是我的脆弱和不堪。
“你真的不想和我说些别的吗?”
你披上外套,就要走到门口时,我听到自己开口问。
不该是这样的,我不想在失去你后连尊严都不剩下。
——不要挽留。
“你是因为工作原因,想到用这种方法和我分手吗?我可以辞职跟你去外省的。”
语气卑微又怀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我的理智告诉我停下,而我的心却以最低贱的方式哭泣呐喊着,盼望着你能回头,能向我解释什么,说我错了,求我原谅你。
七年,我们在一起七年,久到邻居家的孩子从襁褓到背书包上学,久到楼下的饭店都换了三家老板,久到我们熟悉彼此身体的每个部位,连交流都只需要一个眼神。
人都会犯错的不是吗?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可以改的不是吗?我会从此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我会去学习如何再次挑起你对我的兴趣,我会丢掉这些年被你宠出来的骄纵和任性。
求你了。
然而我仅剩的自尊封住我的嘴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背影,看着你听到我的话后停顿了一下脚步,最终还是摇摇头,关门离开。
你把我锁在了只剩我一个人的家里。
第二章 【陈安:2034.6.20】
在爱情里提及原谅,本身就是对爱情的亵渎分手后的一个月里,你回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打包行李和财产交接,第二次是与我告别。
“我下周就要去研究院的分所报道,明天下午的飞机。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我狠下心没肯见你,于是你轻轻拍着卧室的门,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与我挥手告别。我只能勉强看到你模糊的剪影,那双大手也许还和以前一样温柔有力,像是睡梦中仍在抚摸我的背脊。
第二天我喉咙肿得说不出话,旧病复发高烧不退,你坐飞机离开我时,我应该正被送到医院打点滴。
我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睡睡醒醒总是不踏实,恍惚间梦到了许多过去的事。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要不是后来有幸被一位老先生选中作为资助对象,恐怕我就像身边的伙伴一样连高中都没机会读完。
在学校的时候我身材瘦弱矮小,总是被身上带着烟味的高年级男生堵在厕所要钱。我哪里有零花钱,他们可怜我,便嬉笑着脱下我的裤子,免费让我的大腿根倒着品尝一支又一支燃烧的烟。
后来我们第一次做爱时,你分开我的腿,我问你这些伤痕是不是很丑,你不言语,只在那一圈圈暗红色的疤上落下轻柔的吻。你的触碰令我迷恋又臣服,你是我风雨飘摇的港口迎来的一艘巨轮,我翻涌所有的水浪去包裹你,并因你带给我的每一道或深或浅的波纹而颤栗眩晕。
我们刚谈恋爱那阵子,你工作还没有现在这样忙,每到周末我们便去郊外的景区游玩。那时城东湖泊的景点设施还不完善,我开玩笑说那里清静无人适合野合,结果和你刚到那里车子还没停稳,便隐约听见湖边的水花飞溅和微弱求救声。
你不会游泳,打过景区安保和救护车电话后便无能为力。也不知水里挣扎的少年已经溺水多久,只见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逐渐连头顶都浮不出水面,我一狠心胡乱脱掉衣服跳进湖里。
救人的过程并不顺利,即使已经陷入半昏迷,少年的手脚仍然胡乱挥舞着,下意识拽住我的手臂就不肯松开。我被他拽得呛了好几口水才勉强把人拖上来。
你从岸边一步步试探着向前,接应到我时只有半个脑袋露在水面上。
“你不要命了!”
我受惊又着凉,回到家第二天就发起高烧,那是你第一次跟我动怒,喂我喝药时手都是抖着的。
你说我太冲动,根本没有想到后果,我觉得你太冷漠,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在我面前,我既然有能力怎么可能不救。冷战到第二天晚上,你绷着脸站在床边把温度计塞到我腋下,我带着试探轻轻捏你的手指,见你没甩开我,便放心地攀上你的手臂,把脸贴上去。
冷战瞬间结束,你掀开被子与我躺在一起,侧过身把我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