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破涕,那是她心中认定的初遇,每每记起都忍不住想笑。
“再后来,祭天大典上,她混在出征的队伍里,穿得丑极,我不知为何竟遂了她的意。之后,我一路走一路看这女子,一面是越看越清楚,一面却又越看越模糊。”他的声音慢慢移近,“她藏心事的功夫拙劣,悲喜都写在脸上,一看便知,可却又常常让人弄不明白,她究竟何故悲,何故喜。”他走到她跟前蹲下,抬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痕,“我不想做一个看她悲,看她喜的人,而想做那个懂得她因何而悲,为何而喜的人。”
这一句恍若与另一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一直想,有一日我一定要将它告诉这世上的某一人。总要有一人,知道我从何而来,因何而悲,为何而喜,我才能算是真的活着。”
字字声声,恰如其分。
她抬起头来,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却能看见这一刻他眸中光亮,灿若星辰。
☆、验贞
君初瑶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并不认得的床上,第一反应是惊了惊,蓦然侧头,看见伏在床榻边的人才轻舒了口气。
他面上淡淡倦色,连睡觉都微蹙着眉,似有满腹心事不得解。她轻轻抬起手,却又在离他眉眼一寸之遥的地方停下,缩了回去。赶了一日一夜的路,又是上山寻她,又是背她下山,也难怪他累成这样。
她轻叹一声,轻得几不可闻,容烨却醒了,正对上她看他的眼神。他似是一愣,随后笑了笑,回头看一眼外边昏黄的天色,边起身边道:“从外边回来时看你睡得正好,便没叫醒你。”
“你去过宫里了?”她将自己从床上支起来,小心翼翼试探问。
容烨吩咐了外边的丫鬟送饭菜进来,将门关上后正听见她这一问。她向来敏感,不过短短几字便能推测种种。他的手滞在门框上半晌,一动不动,耳边似响起一个声音。
“来得可真快,谷里的事办完了?可惜啊,你便是再快,也只能见着一个被我用剩的女人……拔剑做什么?想杀我?这么沉不住气可真不像你。不过呢……你越是生气,我便越是高兴。杀了我,你也不会得到一个完整的她了。哦,对了,千万别只恨我一人。这下药的可是她姐姐,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君初瑶见他背对着自己迟迟未语,披了外衣下床,“那个……我饿了。”他回过身来看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是不知从何时起两人间存有的默契,绝不提对方有所芥蒂的东西,也绝不问对方不愿回答的问题。有些话心照不宣,就像她根本不必解释那日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她知他晓。
容烨盛起一碗汤摆到她手边,“将军府那边我已派人去通报过了,这几天你就在这吧。”
她喝一口汤,点了点头,“此番任性而为,令将军府损了颜面,我没脸见哥哥和大娘,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她低下眼去,看着手中的碗,“可是,比起他们,我更不愿见的人……”
他忽然夹菜到她碗里,打断了她的话,“我已同母后说过,那都是我的意思,不会怪罪到将军府头上。”
她蓦然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最喜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动不动便内疚,让为你付出之人反倒觉得自己做得多余。你愿对别人继续如此,便由着你,但在我面前,就活得心安理得些。”他放下手中筷子,“记住,你什么错也没有。”
她看着他此刻神色微微有些发怔,他当真……什么都不在意吗?
翌日清晨,君初瑶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容烨在桌案边负手立着,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几时了?”
他转过身来走到床榻边,“还早,再睡会吧。”
她支起身子坐起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与其胆战心惊地躲着,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不如早些做个了结。”
他似是愣了愣,在床榻边坐下来,将她轻轻揽进怀里,轻叹一声,“有时候我倒宁愿你笨些。”
“已经够笨了。”她摸摸鼻子,“要再笨些,你还不得更辛苦?”
他笑了笑,“只消我在,就没有什么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你若不想,可以不去,我现在就带你离开长宁。”
她摇了摇头,“王后是识大体之人,所作所为不过是权宜,并非要针对我,我若一走了之,反倒显得太不懂事了。先前我确实害怕,所以逃走了,可是现在……”她抬眼看他,“即便是最差的结果……”
“没有最差的结果。”他打断她,“你若决定了,我来安排。”
……
当容烨与君初瑶双双携手出现在梁王宫时,很显然引起了不少骚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且梁王后终归是女子,没有那般铁血手腕,再加上琳琅那张嘴,封锁消息并无起多大作用。于是这一路走来,所遇之太监宫娥无一不悄悄侧目。第一眼见君初瑶,皆为其投足间绝代风华所惊,这一惊过后,却又立马生出红颜祸水之想,然而闲言碎语刚到嘴边,注意到两人相携的手,又是一惊,匆匆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