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一时紧张,口不择言,此刻脸上烧得一阵火辣辣,等回过神来,容烨已经拿着画走了出去,她忙追上去:“这白纸你拿去做什么?”
“我听闻有一种药水,可使字画消失于无形,相对地,也有一种令其重现的药粉。不过……这药粉难得,待回了梁国再想办法。”
君初瑶一听傻了,眼睁睁看着他拿走了画,然后回到床上也绞尽脑汁想办法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世上根本没有如此奇异的药水和药粉,她更不知道的是,容烨早已看出画中玄机,回营帐后便将缝于纸下的真画取了出来。
帐中人注视着火光下的画,画上人正值及笄之年,一袭藕荷色留仙裙逶迤,肤若凝脂,气若幽兰,衬得百花失色,春光也黯然。左下一行小字“昭元三十六年春,嘉懿公主小像”。
不知看了多久,他抬起头来,这一抬首,像千年已过。他站起来,将手中画引着烛火全数燃尽。
☆、夜色真美
这一夜,偌大的梁国军营里无人安眠。有人惊心,有人苦恼,还有人独坐沉吟不知倦,也不知心向何方。他手中的茶盏搁了又拿,拿了又放,半晌后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抬头望远处山岳,眼前恍若又是那一年冬,碧空残月之下,清霜石崖之上,那临风舞剑的女子,身是弱柳扶风,姿却傲然挺拔,翻飞剑花,四溢流光,如梦一场。
“苏姑娘请留步。”他突然开口,不知朝着哪个方向。
身后不远处有人蓦然停步,走上前来,正是苏落:“公子找我?”
他没说话,朝营地外走去,示意她跟来。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不知走了多远才停下来。
“公子怎敢将后背留给我?”她这一问,平日里的单纯与笑意全无,像换了个人。
他回过身,略有些奇异道:“苏姑娘何出此言?绥王的口谕里,难道还有除去我这一说?”
“你应知我不姓苏。”
“你的名字、样貌、声音、故事,没有一样是真的。既是演戏,演到底又何妨?”
她一笑:“好一个名不虚传的梁国世子,幸而主子意不在你。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你来这里的第一天。”
她心中讶异,神色却仍是从容:“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太聪明,你的滴水不漏,便是你最大的破绽。”
“为何不拦我?”
“留着你,才能知道你的目的。”
她突然笑了,笑中略带轻蔑,说了一句旁人听不大懂的话:“我当你喜欢她。”
他眯起眼没有说话,又听她继续道:“看来是我会错了意,喜欢一个人,又怎会拿她冒险,哪怕只是万分之一。也对,如你这般之人,是绝不允许自己有软肋的吧。”
容烨仍是没有说话,脸色却越来越阴沉。耳边仿佛响起另一个声音,那是素来恪守军纪的君项寒第一次不顾君臣身份顶撞他。
他说:“恕末将直言,您是太自信,还是根本不将她的命当命?”
苏落见他这副模样,话锋一转,继续问:“我还有一事不解,拓跋思烈是主子的心腹之患,可除掉他对你而言并无益处,为何要帮我?”
“益处是什么?”他侧头看她,“这世上只为益处做事的人,最后大多成为别人的‘益处’。博弈之人,赢是目的,至于中间怎么走,有何要紧?”
“那么杀了我,和放走我,哪个是你的下一步棋?”
他一笑:“同一个将死之人夜半闲谈,我怕是没有这样的兴致。”
她点点头:“看来我可以走了。”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等天亮吧。”他眯起眼,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把戏演完再走。”
她停下来,复又回身,不解地望着他,然后听见他说:“跟她道个别,以苏落的身份。”
“为何不道出真相?她不是一直很内疚吗?告诉她那都是假的,不是更好?”
他沉默良久,等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开口:“她的人生已经有太多变故,往后的日子,能简单些便简单些吧。”
她半回身,看着夜色中负手而立的男子微微有些发怔,河畔的风吹起他的鬓发,而他身姿挺拔,心若磐石。无往而不胜的梁国世子,终于还是有了软肋吗?
那么,今日你放过我,但望不会有一日,成为我的对手。
第二日一早,君初瑶刚出营帐,便见苏落背着包袱前来辞行:“君姑娘,我是来同你道别的,公子肯放我走了。”
她有些讶异,战事还未了,容烨竟会提前放人,愣了片刻后道:“你要回苏家村?今后一个人,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