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月用了两个十六年,都没能放下。
“母妃,”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对箜乐磕了三个头,“权当是甯儿自私,自私地想让您活着,您跟我走吧!”
箜乐闭了闭眼,“你不是甯儿。”
君初瑶霍然抬首,眼底震惊之色一闪而过,又听她继续道:“我的甯儿是怎样的孩子,我最清楚,不论你是何人所扮,还是谢谢你的好意。谢谢你让我在死前再见了甯儿一面,也谢谢你如此真切地想要我活着。”她顿了顿,“告诉司铭,我对他的爱早便随着对王上的恨一并散了,而今我去意决绝,任何人都不必相留。倘若我的甯儿还在人世,也烦请你转告她,她做得已然够了,她的罪责,母妃替她赎了,且让她忘了自己是韶国的公主,好好活着。”
她说罢不再停顿,回头猛然撞向桌案的烛台,君初瑶霍然起身,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屏风后一闪而至。
却终归,谁也没想到那女子当真如此决绝,谁也没来得及阻止。
“箜乐!”司空月一把扶住血流如注的箜乐,声音低哑难堪,落下滚烫的泪来。
君初瑶也泪如雨下,却不知怎得没有上前去,反倒默立在了原地。
或许她早便料到了。在听见司空月的计划时,她便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母妃是何等刚烈的女子,又岂会被三言两语所动,更何况,正如她所言,爱与恨,早已不复存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空月才像是终于接受了现实,回过神来,抚着怀中人冰冷的手,缓缓道:“初瑶,回去吧。”
君初瑶微微一愣。
“是为师错了,这些年……是为师错了。”
她鼻子一酸,“师父。”
“回去吧,初瑶,逆施逆沙行,你们便能回去了。”
“那您呢,师父?”
司空月惨笑一声,“我留在这里陪你母妃一会。”
君初瑶不会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也自觉无力阻止,只得点了点头。
“初瑶,待你出了幻境,可能会被吓着,便算是为师对不住你们吧。”他苦笑道,“逆沙行逆施后,曾经逆转的时光会再前行一次,也就是说,你们去不到十六年后了,而只能去到十六年后的十六年后。”
君初瑶瞠目看向自屏风后出来的容烨,却见他平静笑了笑,“十六年后?那便去看看君将军的杰作吧。”
司空月最终抱着箜乐自断了筋脉,君初瑶不愿他人闯入看见这一幕,却也想成全这两人,最终决定一把火烧了花朝殿。
做完这些,她站在韶王宫外,回头看了熊熊火光一眼,叹了口气,“天命难违。”
天命难违,即便重来一次,母妃还是死在了花朝殿,而花朝殿还是毁在了一场大火里。
容烨看她一眼,“走吧。”
……
逆沙九式倒施,物换星移,再睁眼,面前是车水马龙的长宁城。君初瑶和容烨当街站着,因为格格不入的服饰显得突兀而变扭,惹得百姓们纷纷侧目。
“十六年后的长宁,何至于连衣饰差别都如此之大?”
容烨眼望着生机勃勃的长宁,含笑道:“我若没猜错的话,是天下一统了。”
君初瑶一愣,确实,若不是天下一统,梁国改革制度,又怎会有如此情状?
她忍不住拦住一位上街买菜的大婶,“这位大婶,小女子初来乍到,想向您请教此间何处?”
那大婶奇怪地看她一眼,又奇怪地看了看她身侧的男子,“这是京城啊。”
“京城?可是长宁城?”
“长宁?”那大婶翻着白眼想了想,“哦,是,不过那是十年前的叫法了。”
“谢谢您,大婶。”
君初瑶问完了话,回头见容烨似乎颇有些不大满意的样子,问道:“看来,十年前便天下一统了,你这梁国世子可是不甘心?”
容烨瞥她一眼,“有何可不甘心的?终归是我容氏的基业,也有我打下的一半江山。我不过是觉得,六年太久了些罢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倘若是你,需要花几年?”
“多不过三年。”
君初瑶笑着去拉他的手,忽闻身后茶楼一记快板声,一个老头高声道:“要说当年那梁国世子啊,可真是一大传奇人物!”
两人皆是一愣,回过头去。
这世上已没了君初瑶,可梁国世子却是存在的,两人因此都有些好奇史记究竟是如何记载的,便转身进了茶楼,听说书人讲故事去了。
这一听才明白过来,一切关于君初瑶的东西全都消失了,而梁国世子终生未娶,十六年前丧身谷里,时年二十四。
如今梁国的继承人是容炀和君砚蓝的嫡子。十六年前,容炀逼宫篡位失败,和君砚蓝一起逃出了宫,却最终遇刺。君砚蓝毕竟有了容炀的骨肉,梁王感念其真心悔过,又因容烨和容炀先后身死,急须一名继承人,便将她接回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