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初瑶霍然抬首。
“世子妃,”他突然后撤一步单膝跪下,“请您相信主子,如同我们相信他一样,跟属下回长宁主持大局吧!”
一阵风吹过,带来夏末的氤氲水汽,她侧头,看向那将落的夕阳。
容烨,我这一生到这一刻为止最后悔的事,便是在最该相信你的时候,没有相信你。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不论你是生,是死,身在何方,我都会与那些相信你的人一起相信你,一起,守住那些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然后,等你回来。
猎猎夏风里,两匹马朝南疾驰而去,带起一溜滚滚烟尘。远远地,听见马上人的对话。
“世子妃,您方才托人送去的那信是给谁的?”
“给师父,告诉他我回长宁的事,还有烦请他老人家一路往西走,替我寻寻容烨的踪迹。”
“主子有您,真是三生之幸。”
她没有答,却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遇见他,才是我两世里最大的幸运。
梁历二三一年七月十七,靖安大将军奉命率七万正规军北上迎绥,遭三万骑兵突袭与十万闫字军合围,不敌,一路仓皇而退,龟息于顺河黎山一线。
梁历二三一年七月二十三,三军以靖安大将军之名合力发动兵变,陈兵二十万于长宁城周外。
梁历二三一年七月二十五,三军将领率一万精兵直入梁王宫,请求扶立新世子。
梁历二三一年七月二十八,梁王迫于三军压力,以长子容烨已故为由,立次子容炀为新王世子。
梁历二三一年八月初一,秘密蛰伏已久的骁州总督军现身,总督府嫡女琳琅亲率三万骁军直入梁王宫,以武力胁迫梁王即日退位,并与三军沆瀣一气,欲拥立新世子容炀为王。
时间倒回至七月二十四,长宁将军府。
得到兵变消息的老夫人雷霆震怒,“项寒一生赤胆忠心,绝无可能这般倒行逆施,定是为奸人诬陷!好他个三军,趁项寒生死未卜之时发动兵变,来个无从考证!老天有眼,定要保佑项寒平安无事,还我将军府一个公道!”
“大娘,您先别急,我这就入宫同梁王禀明实情。”
“好,好,阿辰,如今四面皆敌,你入宫之时切记小心谨慎。”
一炷香后。将军府府门外传来一声马嘶,仔细一辨是两声,只是勒马的动作过于齐整,听来似合于一致。两人都是一身仆仆风尘,下马后一刻未停,朝里头走去。
乱成一锅粥的将军府上下看见这两人时都是齐齐一怔。
来人自然是君初瑶和寅七。
“初瑶,”老夫人蓦地从座上起来,憔悴的面容上似添了分惊喜,“你这一去多时,先前传了不好的消息回来,娘都觉着不信,总算盼得你平安回来。只是……你可知项寒出事了?”
“初瑶正是为此事而来的。”她一身黑衣已经蒙了厚厚的尘土,一边覆着老夫人的手以示宽慰,一边匆匆吩咐下人,“侍竹,备身干净的衣服,还有马车。”
“你这是要……?”
“入宫。”
“阿辰方才也说要入宫去,眼下不知情况如何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担心不论阿辰如何辩驳,梁王都未必会信,毕竟三军的事确实一直是项寒掌权。”
“大娘您不必着急,您想,哥哥北上迎敌,迎的是大敌,为何只带区区七万兵马?”
老夫人眼神一亮,“你是说……?”
君初瑶抬眼朝四面望了望,“我不便多言,总之,您相信哥哥,也相信初瑶。”
“好,好……”老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初瑶,你能回来,我这心就安多了。”
“阿辰什么时候走的?”
“约莫一炷香前。”
她点点头,放开老夫人的手,“寅七,立刻派人前去接应,务必追上阿辰,让他且等等。”
“是。世子妃,那您呢?”
她眯了眯眼,似在思忖什么,半晌后道:“我是入不了宫的。”
老夫人眉头霍然一跳,似听出了这话中深意,又听她继续道:“阿辰也入不了,但我们之中必须有人面见梁王,我替阿辰打掩护。”
“不行,世子妃,这样太危险了。”
“我能活着从谷里回来,就不会死在长宁。”她说罢拿了侍竹手中的衣服便朝府门外走去,笔挺的身姿带了丝决绝的意味。
老夫人远远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似是怔了许久,半晌后不知是自语还是在同身旁下人道:“这孩子小的时候便是她爹的骄傲,以往我不过笑笑,从未打心底里认过,如今看来,她爹的眼光真是错不了。”
马车辘辘朝梁王宫驶去,快得令人惊疑那车轮是不是下一瞬便会脱离开去飞向天际,如此急速行驶中,突然从轿帘中伸出一只手,雪白的玉指轻轻一拈,手中便已多了一枚不知自何处弹射来的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