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前行了一段才停下来,魏尝松了松手腕筋骨,扔下缰绳说:“你出封地时倾尽全国兵力,眼下却只领了一队先锋骑兵行进,是因为昨日,北面边关附近忽然多出一支秦氏叛军,开拔后一路向西南方向去。”
“你察觉不对,怀疑太尉除了拿小殿下逼你出兵,还打算将叛军开到你家门口,以此掣肘你,一旦你有异动,叛军就将毫不受阻地入你国门。所以,你故意放慢主力军行进速度,以便情况有变时回头应对。你想救太后与小殿下,却也不愿封国子民遭受践踏。”
如果说,郑王方才还觉魏尝可能在耍嘴皮,那么眼下,当他将如此军情机密信手拈来,他就不得不相信他所言不虚了。
郑王沉默。魏尝话生转折:“可是拿小殿下掣肘你就够了,为何还要浪费一支散军?长安那边,叛军的情形并不乐观。秦家的势力大多扎根在距离都城最近的地方,然而战起至今十日有余,他们连都城城门都没摸上一把。所以,倘使边关也有一支叛军,难道不该尽快前往支援吗?”
“你是说……”
“对,”魏尝笑了笑,“因为昨日,小殿下被长公主劫回去了,太尉一面封锁消息,避免叫你知道真相,一面又作两手准备。”
魏尝悠悠然道:“我本想叫人接到小殿下后,取一样他身上信物送来,也好少费点口舌,但小殿下身上一件挂饰都没。为什么?可能是太后知道太尉一定会掳走孩子,而她无力阻止,所以提前摘下他身上一切能够表明身份的信物,好避免你被威胁。”
“太后用心良苦,却不想郑王不必信物辅证,也已决意冒险相救。”
事实证明,魏尝空手而来,确实比画蛇添足,伪造个信物更令郑王信服。
郑王沉默半晌,终于道:“长公主希望我怎么做?”
魏尝摇摇头:“不是长公主希望你怎么做,而是长公主希望怎么与你合作。我们既然将小殿下送回了太后身边,就没有拿他威胁你的意思。只是你要清楚,眼下她母子二人都在宫里头了,一旦皇城城破,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下场。”
郑王深吸一口气,道:“我此番既然出兵,就无惧天下人眼光,即便临阵倒戈,转而驰援长公主也不怕遭受嗤笑,但我倾国而出,边关来的那支叛军足够要了我国人性命!”
“你的国人也是大陈的子民,长公主又岂会弃之不顾?从北境到你国门,再快的急行军也须十日,而我从都城来到此地,中途因小殿下之事周转一天也不过花了五日,难道郑王没有信心,在叛军入你国门前抵达长安,一举剿灭秦氏?”
眼看郑王面上仍然犹豫,他又道:“太后早在太尉起事一刻,便已发声与秦家划清界限,只要秦家倒台,长公主愿保她母子性命无忧。郑王对此没有信心,我却是有的。”
郑王默了默,刚欲开口,忽听身后传来马蹄急响。
俩人齐齐扭头看去,见是一名骑兵手持一封军报策马急急赶来,到了他们跟前下马屈膝,道:“王上,前线军情!”说罢抬眼看了看魏尝,似因有所顾忌,没往下说。
郑王看了眼魏尝,道:“说吧。”
“三个时辰前长安失守,叛军连夜攻入了西城门!”
魏尝脸色大变,浑身紧绷:“你说什么?”
*
三日后,皇城城墙上,薛璎裹着披氅迎风而立,眼望着城门下一边倒的战况,面上波澜不惊。
三日前,她命人备足粮食,迁所有外城百姓避入皇城,而后佯装不敌,放叛军一路深入。
看起来是叛军杀到了皇城城门下,即将侵入大陈皇宫,实则不过是她使了战术,张开口子来了个瓮中捉鳖。
当然,还有一点,她要助魏尝说服郑王反水。
光靠嘴皮子,郑王难免生出犹豫,一旦长安城城破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没了踌躇的时辰,头脑一热,郑人军队自然一路冲锋而来。
眼下皇城城门紧闭,城墙之外,两军正在交锋。
就在一刻钟前,自以为即将攻入皇城,大功告成的叛军刚运来攻城锤,就见城门忽然自己开了,里头涌出大批战力雄厚的朝廷军,杀了他们一个始料未及。
如今赤色一线朝廷军由薛璎这侧一点点往外推移,一路将玄甲叛军杀得片甲不留。
傅羽站在她身边,劝说:“这儿血腥气怪重的,刀剑无眼,您就别亲自上城墙盯着了,微臣在就行。”
薛璎摇摇头。
她奇怪道:“是魏中郎将要到了吗?”
所以她才站在城墙上等他?
她偏过头来道:“不是,他和郑王再顺利也得后日才到,我只是瞧瞧战况。能够运筹帷幄的,是万里挑一的天生将才,我毕竟不是,这节骨眼不可掉以轻心,免得把瓮中捉鳖变成了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