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小孩子似的。薛璎露出几分不太真诚的惶恐,说是自己招待不周,马上叫人多准备些炭火给他送去。
楚王摇摇头示意无妨,又打一个哈欠,指了下宫门问:“你先还是我先?”
薛璎笑了,说他是既是长辈又是客,自然该先请。
他就不客气地走了,还冲她摆摆手示意过会儿见。
薛璎目送他入内后,阖上了车窗。
魏尝作为羽林中郎将,早早便去整护卫军了,所以没与她在一道,此刻车内除了她,只有个傅羽。
傅羽说:“昨夜魏中郎将拉您看灯,您下半宿才歇,这会儿不如再阖会儿眼,此去皇陵有得忙呢。”
她说“没关系”:“要是真得去皇陵忙活,我自然早早睡了,哪还陪他看灯。”
傅羽有点奇怪:“咱们不就是去皇陵祈福的吗?”
薛璎笑了笑,垂眼看向跟前几案上铺陈的一张羊皮地图。
图上所示是一段山道,周边都是大片的野地,枯草高近半人。她移着手指,在图上虚虚划了几道斜线,似在作什么测算,待安车重新辘辘向前,才轻声说:“咱们到不了皇陵。”
*
辰时整,一众车马列队离宫,羽林郎夹道护持,声势浩大。
魏尝驰马于皇帝圣驾侧边,薛璎的车驾则在秦太后之后,与她隔了几丈距离。出发之前,她亲眼确认小皇子冯皓上了太后那辆安车,才阖上车门。
队伍里笼统六位冯姓诸侯王,其中四位为侯,两位为王。薛璎一路暗暗琢磨着,边问傅羽:“你方才瞧见长乐宫那个孩子了吧,觉得她跟先帝像吗?”
安车壁实,声音漏不到外头。傅羽不知内情,闻言仔细回想了下,说:“更像太后。”
“那就是说,也有几分像先帝了。”
傅羽说“对”,心道当然也有一丝像。要不岂不奇怪?
薛璎笑了笑,点点头。是吧,确实跟先帝有几分像,所以估摸着她猜测不错,应当跟异姓诸侯王无关,真是她几个叔伯的种。但楚王跟先帝不似一类眉目,大抵可先排除,倒该密切关注关注队伍里剩下五位。
车内静下来,之后一路都不再有声响,薛璎一直低头看着羊皮地图,直到临近午时,晴日高挂,经过一处山道时,蓦然响起一阵惊马声。
马嘶惊天,整个车队齐齐勒马,“护驾”之声迭起,与此同时,急促的脚步与咻咻冷箭响成一片,周围霎时起了骚乱。
魏尝的声音在前头响起:“列盾后撤,保护圣上!”
傅羽霍然抬首,看向薛璎,却见她神色不变,依旧低着头,纤长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下一道。
下一瞬,俩人头顶一声大响,一把大斧生生破开了安车。
安车四分五裂,薛璎与傅羽各自朝两侧翻身跃出。四面原本向前涌去保护冯晔的羽林卫急急停步,转而向她涌来,喝道:“长公主小心!”
前边冯晔听见这声音,不管不顾跳下车,朝后跑来:“阿姐!”
薛璎看他一眼,低叱:“回去!”
他不听,侍卫们只好提盾一路拥护在他身侧。
皇帝出来了,原本因外边危险而蔽身车内的一众诸侯当然也不能再躲,个个跳下车来。只剩太后那边,因是女眷与孩童,尚未有动静。
傅羽以为薛璎将要怒于陛下的莽撞,却见她唇角一勾,一副乐见模样。
电光石火间,傅羽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心底慌乱渐息,护持在薛璎身边,攥着佩剑一动不动,看向周遭交手乱象。
山道两边的野地源源不断涌上黑甲男子。血腥气迅速弥漫开来,刀光冷箭刺得人眼前不停闪晃。后边几个诸侯王匆匆提剑前来护驾,好像生怕跑得慢一些,就会被怀疑是自己派来的敌手。
而一旁秦太尉看上去似乎讶异了一瞬,之后飞快翻身下马,跟着来到冯晔身边。
薛璎被一群羽林卫拥护当中,透过人缝看了眼他,又将目光移向诸侯们。
打头的是封地位于长安西面的郑王,年近四十,倒是老当益壮,一柄重剑稳稳攥在手里,轻轻一提就挡飞了几支乱箭。
最后边是楚王,看样子不太擅武,连性命垂危关头都懒懒散散,慢吞吞到了薛璎身边,说:“方才打瞌睡呢,这下清醒了。这是怎么,长公主为赶跑我困意,特意准备的助兴节目?”
薛璎原本神情冷淡,听到最后半句微微一滞,看向他笑意深深的眼,倒觉他这神情,像看穿了什么似的。
她抿抿唇:“皇叔真爱说笑。”随即便将目光撇开了去。
四面打得不可开交,黑甲男子们似乎是冲冯晔和薛璎来的,一直往俩人这边放箭。
冯晔在盾圈的保护下终于猫腰到了她身边,急问:“阿姐受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