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昀目光中也没有多少波澜,唤了声,“来人。”
身侧的内侍官上前,替他拿住药碗。
他伸手捏开平帝的嘴,一手拿着药勺从药碗里乘了汤药出来,喂到平帝嘴里,平帝再挣扎不了,甚至呛到,他还是继续。
终于,平帝屈服,不挣扎。
涟昀才放了手,内侍官退下,他继续喂药,“我母亲就是这么被人一口口喂药喂死的,父皇知道吗?”
平帝僵住。
涟昀看了眼他,继续道,“父皇知道,但是没有管,母亲也知道,但也要一口一口得喝,因为她死了,我才活得下来。母后膝下没有孩子,母亲是宫中最卑贱的宫女,因为卑贱,没有娘家势力,所以是最好用的棋子。父皇,你知道吗?母后当初就这么让人给我母亲喂药,我一直以为是母后好心,而母亲也让我同母后亲近,我真以为,我每日看着母亲喝药,母亲就会一天天好起来,后来才知道,比死更难过的事,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在面前,却什么都不敢说。”
涟昀手心罕见得颤了颤。
平帝面如死灰。
涟昀放下药勺,沉声问道,“母后家中的权势太大,父皇那时候还要依靠何家,母后想要一个儿子傍身,所以我母亲死得其所。母后以为后位稳妥了,何家稳妥了,但是万万没想到,一直隐忍蛰伏的父皇最后将何家一锅端了,母后最后也死在父皇手里,但旁人都以为父皇和母后情深,父皇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住口!”平帝怒吼。
涟昀轻嗤,“权力是最肮脏的东西,但安葬到每个人都想要得到。我恨老四和老六,是因为母后杀我母亲的时候,父皇无动于衷;但母后要杀老四和老六母妃的时候,父皇奋不顾身,甚至冒着功亏一篑的风险,都要保下老四和老六的母妃。但到最后,老四和老六的母妃还是没能保住,父皇一夜生了华发……”
涟昀轻哂,“多可笑啊!许黎一直以为先太子死在我手里,但他永远都猜不到,最不想先太子留在这个世上的人,是他的好父皇!”
“逆子!”平帝激动。
涟昀眼中却波澜不惊,“你怎么不告诉许黎,太子是你让人推下水的,何家太盛了,不需要何家的太子!都说虎毒不食子,但你连你的亲生儿子都下得了手!论阴毒,我是比不上父皇你!”
平帝整个人面色惨白,陷入回忆的剧烈痛苦中。
涟昀冷笑,“先太子的死,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我,所以你觉得亏欠我,甚至罢免了许黎,就是为了让此事过去。父皇喜欢的是四弟,但四弟过慧易折,你说是不是你坏事做多了,四弟替你遭了报应?”
“孽障!孽障!”平帝挣扎着想起身,但是动弹不了。
涟昀撑手起身,闭了眼睛,再睁眼时已经双目通红,“太子永远不知道,要取他性命的人是你,那日太子落水,我想过不要救他,想过他死,想过他母亲杀了我母亲,但是最后,我还是救了他上来,我以为他会活着,是你!”
平帝整个人僵住。
涟昀一句话似是刺到他心头上。
涟昀转身出了昭明殿。
八月中秋,一轮圆月高挂夜空。
但这里是深宫!
深宫里只有吃人的权力与欲望,没有中秋和团圆。
子枫不应当留在宫里。
也不应当,让他做的事情报应在子枫身上!
他永远记得阿苗,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唯一让他活下来的憧憬与念头,但她死了……涟昀隐在袖间的手死死攥紧。
他恨父皇,恨母后,也恨老四和涟媛……
刚回书房的路上,有内侍官前来,“殿下。”
“说。”涟昀敛了眸间寒意。
内侍官将东西呈上,“平远王十月大婚,太子妃选了贺礼,说是给殿下过目,看殿下意思。”
涟昀看了眼内侍官手中的送子观音,淡声道,“听太子妃的。”
内侍官应是,而后转身离开。
只是刚离开,涟昀又唤了声,“等下。”
内侍官抱了送子观音折回,涟昀看了眼内侍官手中的送子观音,沉声道,“东西先放下,再告诉太子妃一声,此事她不用管了。”
内侍官惊讶,而后点头,赶紧退了出去。
殿外是“吱呀”的关门声,涟昀想起今日见子枫的时候,子枫说的,“爹,我真是太喜欢王府幼儿园了!要是能一直读下去就好了,可是要去学堂了!阿悦同我说,去学堂也不用担心,还会有更多更多的朋友!格子哥哥说,邀请我去他们家族学,格子哥哥和小五都在齐家族学,小七和小六也会去,我也想去!”
涟昀看他,自从他去了王府幼儿园,他脸上笑过的次数,说过的话,比从小到大加一处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