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有为继续道,“这些事,后来京中都心照不宣,也刻意回避。”
“因为许黎冲撞天颜,但天家并未怪罪,而且,天家还护着许黎?”沈悦猜测,否则,许黎怎么会在京中私塾休闲呆着,还能开一家之远书局?
梁有为颔首,“没错,当时太傅奏请天家彻查太子夭折一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天家当即脸色就变了,说太子早夭,朕亦伤心,此事不提也罢,而后,又下旨让太傅任左相一职,兼做三皇子的老师,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
“三皇子?”沈悦诧异,不就是一直从容手下在京中飞扬跋扈,扰民清净的那个三皇子?
梁有为再次点头,“是,就是三皇子,但是太傅顺着台阶下,而是摘了官帽,在殿上请辞。”
沈悦目光微滞。
梁有为叹道,“朝中之事就是如此,但其中究竟什么内情,我们这些人是无从知晓了,但许太傅是个好人,也有气节,后来天家几次寻他,他都不入朝堂,却会给御史台谏言,所以,太傅在朝中仍有威望,只是不涉及朝政了,都是早几年前的事了……”
所以许黎辞官,不仅是因为太子夭折一事追溯无门,而且,或许还因为天家让他任三皇子老师一事,那个时候的许黎年纪应当不大,所以也有脾气,连天家都顶撞,但他还能安然无恙在京中私塾替夫子教书,还能开书局,天家怕是护着他的,所以,早前的禁军也都恭敬……
原来他说的,辞官在私塾替夫子上课是真的……
“如今朝中一片乌烟瘴气,太傅是一股清流,只是如今太傅也不在,更因为太傅辞官之事,不少有志之士都不愿再入仕,西秦朝中的乱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梁有为沉声感叹。
沈悦微怔。
“早些睡吧,夜深了。”梁有为笑道。
“好。”沈悦也应声。
……
回到屋中,沈悦还在想方才舅舅说起的事情。
舅舅只是个师爷,但对朝中的事仿佛过于熟悉,也过于上心了些……
但她也说不好哪里不对。
只是想起舅舅最后那句“西秦朝中的乱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她又莫名想起平远王府……
当日国公府失火,听陶伯的意思,卓远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会连夜兼程回京,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只剩了卓远和阖府的孩子,京中出这么大的事,很能不让人怀疑别有所图,卓远是在用他力所能及的,让府中的孩子安全。
沈悦提笔,脑海中却又想起卓远生病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只是让她讲故事给他听,她在说到其中一本册子的时候,册子的内容有些天马行空,类似于死而复生之类,他却忽然问,死过的人真的能活过来吗?
她知晓他是烧糊涂了。
亦知晓,他是想念自己过世的父兄了。
……
沈悦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在纸上写了“清之”两个字,自己何时落笔写得都不清楚。
沈悦僵住。
屋中燃了碳暖,又是在自己家中,沈悦便没有关门,房门只是微微掩上。
恰好,沈涵生入内。
沈悦面色一紧,来不及收起来那页纸,就见沈涵生上前。
她看了眼案几上的纸页,此时再收有些欲盖弥彰,又不好让它这么光明正大放在案几上,便顺手拿了一侧的书册压上,心中遂才舒了口气。
沈涵生手中端着汤碗,所以才没敲门。
眼下,一面上前,一面说道,“姐,舅母见你这么晚还在看书,给你熬了甜汤,让我给你端过来,你趁热喝了吧。”
沈悦笑笑,伸手从沈涵生手中接过汤碗。
舅母细心,其实已经不烫了。
沈悦指尖纤细,用手捏着勺子,无名指和小拇指微微翘起,勺子送到唇边轻轻抿了口,“莲子羹?”
沈涵生连忙点头,“是莲子羹。”
“你喝了吗?”沈悦问。
沈涵生点头,“喝过了,我和舅母一道喝了,喝完了才给你送过来的,你不是说让我多抽空陪陪舅母吗?我见舅母还在厨房,就去同舅母说话了,正好见到舅母给你煮莲子羹。”
沈悦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真乖!”
沈涵生也笑。
沈悦继续喝着莲子羹,沈涵生见案几上放了一本书册,便拿了起来,“这本书我前几日才看过。”
沈悦愣住。
不是因为沈涵生口中这句话,而是因为他将她压在纸张上的书册拿走了……
眼下,再没有遮挡物,就光秃秃的在那里,沈涵生随时都能看见。
沈悦喉间轻轻咽了咽,紧张道,“我还想喝一碗,厨房里还有吗?”
沈涵生笑道,“有,等你喝完,我去给你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