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朔帝又问他:“太子至今日, 大小事务, 处理过多少桩了?”
祁瀚不自觉地弯了弯背脊:“……十九。”
他尚年少,手中掌得的事务并不多, 就这还是晋朔帝大放放权, 任他去历练的结果。
晋朔帝垂眸, 面上没什么情绪:“太子再看朕的案头, 奏折有几?”
祁瀚抬头一瞧,一时间也说不出来:“……百十来封?儿臣说不准。”
晋朔帝站起身:“随朕来。”
祁瀚只能跟了上去。
约莫半炷香后。
晋朔帝与祁瀚都换了一身劲装, 立在宫中的演武场之内。
“太子会使什么?”晋朔帝立在那里, 宛如一座大山。
祁瀚低声道:“刀。”
“那便取刀。”
祁瀚瞳孔骤然缩紧,惊骇道:“儿臣不敢。”
在晋朔帝跟前舞刀弄枪, 他就算是亲儿子,也能被当场处死了。
晋朔帝:“拿着, 都未曾开刃。”
祁瀚深吸一口气,知父皇的旨意不可违逆, 于是这才堪堪走到那兵器架旁,选了一把大刀出来。
他心下一时间夹了无数杂绪。
父皇要做什么?
教他功夫?还是要考校他?父皇会用什么兵器?他隐约记得负责起居注的史官,曾记录过父皇会使长枪,别的他便不知晓了。他其实也从未见过他那正襟危坐的父皇动手。
若是长枪,岂不是一个照面,就能将他的兵器挑飞?
祁瀚脑子里还想着呢。
而晋朔帝已经随手抽出了一把扇子。
那扇子与普通的没什么两样,看着便不像是一样兵器, 只是两边的扇骨,似是用铜或是铁铸的。
不过祁瀚见状倒是松了口气。
他知兵家常说, 一寸长一寸强。因而战场上,多是用长枪致胜的。
祁瀚一抿唇,头一回生出了这般大胆的心思,他道:“儿臣斗胆……”
然后提刀上前,横劈竖砍。
他的力气比起早两年,已然大了许多,身形也都稳当了。
只是不过一个照面,晋朔帝展扇一挡,腕力强劲,震得祁瀚的手都有些不自觉的发麻。没等祁瀚反应,晋朔帝转动手肘,扇骨重重击在了祁瀚的背心处。
那一瞬间,祁瀚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一闷,像是要将心都吐出来了。
他整个人也控制不住地摔跌在了演武场上。
而晋朔帝立在那里。
若非是穿着劲装,便还要如那翩翩君子一般。
晋朔帝眉毛都没动一下,他道:“再来。”
祁瀚流下了几滴汗水。
他不敢懈怠,于是立即爬了起来。
否则父皇怕是要问他,连将军都为他做老师,为何还这般羸弱无力?
晋朔帝:“你胸口的伤未好,朕让你一只手。”
祁瀚深吸一口气,他咬紧牙关,注视着晋朔帝,想要从他身上寻出几分破绽来。
但依旧不过一个回合。
这次扇骨抽在了他的脖颈上。
晋朔帝:“再来。”
这次扇骨抽在了他的脸上。
祁瀚嘴角都流了点血。
祁瀚茫然了一瞬。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厉害了,原来却还是不值一提么?
晋朔帝扔了那把折扇,从孟公公手中接过帕子,动作不紧不慢地擦了下手指。随后方才道:“去请个太医来。”
祁瀚脸上臊红:“不,儿臣不必,……儿臣胸口的伤并未裂开……”
晋朔帝没应声。
不多时,太医来了。
跪在地上,颤巍巍地为祁瀚看了看胸口的伤:“回陛下……太子殿下胸口的伤将将大好了,并无什么妨碍。”
祁瀚登时将头埋得更低。
他本还想以此做筹码,只求得他父皇心软半分。如今倒好……
然而晋朔帝却好像根本不在乎他隐瞒伤势的事。
“太子的脸呢?”晋朔帝问。
“臣给太子开一个玉颜膏,每日里擦上三回,自然就消了。”太医道。
晋朔帝却道:“擦什么?留两日。”
太医都听得傻住了:“是、是。”
祁瀚如今没有镜子,自然见不到自己被抽成了个什么模样。
晋朔帝道:“下去罢。”
太医只能应了声,又提着药箱赶紧走了。
晋朔帝转过身来:“太子每日还要多扎几个马步。还有这手刀法……实在使得难看。自去请伍将军教教你。”
祁瀚:“……是,儿臣知道了。”
晋朔帝这才转身往外走。
孟公公等人自然连忙跟了上去。
祁瀚这时候抬起头来,望向晋朔帝的背影。
男人的身形高大,那巍峨的殿门都要被他周身的气度压一头。而那殿外落进来的光,披洒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身影看上去,更让人说不出的敬畏臣服。
“太子如今能握在手里,并握得稳当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如此这般,又怎攀折得下来那枝上的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