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珀脊背挺直,整个人惊得差点飞起。
安了安了,她确实在幻境里。
褚珀开始细细留心宴月亭的反应,幻境里的宴师弟与外面并无太大的不同,但细观之下,还是被她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幻境里的他越是与他们变得亲近,便越是焦躁,褚珀从他那双紧绷的瞳孔里,看到了不安。
这种情绪很快发酵成轩然大波,终于从他的意识深处被幻境拉扯到了明面上,平静的日子骤然被撕裂,露出了深埋在他心里的担忧。
褚珀眼前的场景飞快转过,她听到师父冷漠的声音:“宴月亭,斩魂刀落在你手里,只会成为祸害。”
“宴师弟,你伪装得太好了,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闻莲用最柔和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果然,宴师弟终究,非我族类。”
大师兄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紧接着,褚珀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宴师弟,你真恶心。”
褚珀:“……”这是她吗?在宴月亭心里,她是这样的人?
这是原主吧?
过了好一阵,剧烈变幻的幻境才重新稳定下来。
褚珀发现自己身处一处阴暗的甬道内,她摸了下冰冷的墙面,从墙壁上的油灯花纹认出来,这是屹峰的囚室。
原主为了恐吓宴月亭,曾带着他来这里一日游过。
甬道深处的囚室里亮着阵法的光,暗红色的,像是浮在半空的血,褚珀心跳加快了一点。她已经预感到囚室里的人会是谁。
她一步步走进甬道,踏入那血红的光晕中,囚室正中的架子上捆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铭刻符文的锁链一圈一圈牢牢锁着他的四肢。
宴月亭大约是认出她的脚步声了,并不抬头,整个人在细细地颤抖着。
他应该是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凝固着血痕的下颌上重新淌下鲜血,汇聚在下巴尖上,要掉不掉。
褚珀发觉宴月亭真是个人才,在自己的意识里,竟然把自己想象得这么惨。
她伸手抚过他下巴上那滴血,鲜艳的色泽转瞬染红了她葱白的指尖。她抬起眼前人的下巴,终于对上了他刻意逃避的目光。
“小师姐……”宴月亭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
褚珀从他眼神中看到了一种令人揪心的恐惧。
恐惧,所以……这个幻境是他的恐惧。
这是他现在最害怕发生的事?
这个场景和原著的走向还真像,可在原著里,他是因为杀了小师姐才入狱的。现在,她这个小师姐还活着,可他依然觉得他有一天会被关入囚室,并为此惴惴不安。
那他一定藏着和“杀小师姐”同等的罪。她得想个办法从他意识深处引出来。
“宴师弟,你做了什么?”褚珀咬着唇问道。
宴月亭沉默了很久,眼前的身影便一直不愿意离开,他只好艰涩地开口道:“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他简直是个无情的道歉机器。
“你是对不起我吗?”褚珀循循善诱,希望能通过对话勾出一点什么 。
宴月亭不为所动,“小师姐,你走吧,这里阴冷潮湿,血气又重,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如果我走了,你会做什么?潜逃吗?叛出巽风派?从此我们就是敌人,下一次见面,你会用斩魂刀指着我吗?”
宴月亭浑身一抖,褚珀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点挣扎的情绪。
褚珀等了片刻,有些失望,他还是不愿意向她坦白。不过,她不可能放任宴月亭陷在他的恐惧里,他识海本就有损伤,一点屁事都会变得惊天动地,在这种情绪里,他只会越陷越深,万一当场入魔了怎么整。
她进入幻阵,是要将他从心结里拉出去的。
褚珀抽出勾星刀,一刀斩在铁链上,明铭文发出亮光,与刀刃碰撞出刺耳的尖响。
宴月亭蓦地抬起头来,“小师姐,你做什么?”
“你既不想说,那你就走吧。”褚珀专心致志砍铁链,“离开巽风派。”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你又想受鞭刑了么!”宴月亭的语气几乎有些气急败坏,“放走我,你要受的远远不止三十鞭。”
褚珀没搭理他,锁链上的铭文是她师父亲手落下的,褚珀不可能砍得开,但她作为幻阵的引导者,其实可以对幻境进行一些细微改变。
锁链在刀刃下崩裂,铭文黯淡下去,褚珀扒下铁链,拉着他往外走。
宴月亭一手抓着锁链,纹丝不动。
“走啊。”褚珀去抠他的手指,“你想让师尊真的处置了你吗?”
“小师姐,我可以走,但不能被你放走。”宴月亭垂眸看向她。
囚室的灯光闪了闪,浮在半空的血色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褚珀眼睛一亮,他的意识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