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月亭顿了下,“自然是为了成全师道友的无情道心。”
师飞鸾看他的模样,重新把握住打乱的步调,从容道:“强词夺理,你说这话不觉得荒谬吗?”
“我也觉得荒谬。”褚珀脸上毫无血色,苦涩地笑了笑,“当我知道,原来我从小就已经被自己父母、兄长,拱手送与他人,注定要成为飞鸾哥哥渡过情劫的牺牲品时,我就觉得荒谬。”
听了这么一会儿,褚珀哪里还猜不到师飞鸾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人嘴上同她光明磊落,暗地里已经安排好一切,要在今天将她按上砧板,置之死地。
师飞鸾压下面对褚珀时心底不由自主翻涌的情绪,“无稽之谈,拿出证据。”
单是小时候的一桩娃娃亲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星盘编织的命数,只有大司命才能解释,就算他们监视了他的一举一动,也拿不出证据。
褚珀没有直接回复,反问道:“细数起来,我跟飞鸾哥哥十多年没见了,才再次相遇不到十日,你又是凭什么断定我被人夺舍?”
“只要与魂相图对照一下便可判断。”
“如此说来,飞鸾哥哥之前也没别的证据证明我被夺舍了啊?为何语气却这般笃定,像是知道我神魂定然和魂相图合不上。”褚珀不等他开口,继续说道,“如果魂相与我神魂符合,你是不是又要说,魂相已经被生花笔篡改了?反正左右都是你的理。”
“昨日你才说对我动情,今日便要将我打为夺舍妖邪,这就是你对我的情?”
师飞鸾:“……”他就不该去见她。
余望看一眼主座上一副置身事外的右琴长老,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转头怒斥道:“都闭嘴,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成何体统。师飞鸾,到底怎么回事,你先一五一十解释清楚。”
真是个余大棒槌,周峰主很想捂脸,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场的人估计心中都有了决断,还能解释什么啊,他打岔道:“来者是客,不能叫人在我们玄阳宗出差错,还请宴小道友将两人先放出山河图。”
塬清回头,“放人。”
山河图的虚影在半空舒展,两个人从图中滚出来,虚影收束,化作一道巴掌大的灵体,山河灵尊一屁股坐在宴月亭肩上,趾高气昂地嗤笑道:“真是一出好戏。”
褚、师两人在山河图中,惨遭恶犬蹂丨躏,衣冠不整地跌落在众目睽睽之下,登时又羞又恼,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整理仪表。
褚珀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褚家人,记忆里,原主同家里人都不亲,对她这位嫡亲哥哥也没残留多少印象,只知道两人年岁差得挺多。
修真界有修为之人,大多将形貌保持在自己最佳之时,单从外貌是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褚言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举止却很沉稳。
利落理好衣冠后,对着众人躬身行了一礼,“晚辈褚言,奉家父之命,携舍妹魂相图前来,方才走到殿前石阶上一眨眼就不知被掳到何处,师公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有人害怕了,利用山河图掳走了你们。”
“这么说来……”褚言表情渐渐阴沉,立即朝褚珀看去,仔仔细细打量她片刻。
他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他和褚珀一点也不熟,每个家族都有这样需要为家族牺牲的存在,就算嫡子女也不例外,不如说,嫡子女更娇贵,也更能展现诚意。
一个小时候就已经被决定献祭出去的妹妹,要不是阴差阳错被塬清真人看上,褚言连这一个正眼都不会给她。
不管心里怎么想,褚言面上还是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了自己的倾向,他是怀疑眼前之人的。褚言从怀中取出一副玄色绢帛,正是专用于存储魂相的蚕丝帛,“这便是舍妹的魂相图,由我一路亲自护送……”
宴月亭嘴角几不可见地翘起,师飞鸾目光一凝,皱起眉。
褚言很有点眼观八方的本事,余光扫见他的眼神,察觉不对劲,便及时住了嘴,没把话说死。
他的表现落在场中另一人眼里,闻莲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们两人,褚言和师飞鸾越有默契,便越证实了小师妹所言。闻莲能成为屹峰亲传大弟子,是将来要接替师父掌管屹峰的人选,自然也有个不菲的出身,对世家之间的腌脏,还是知道一些的。
从山河图中走一遭出来,现在这张魂相图,能不能和褚珀合上,连师飞鸾自己都不能确定了。
若是合上了,他肯定不能承认,要是辩称他们改了图,不就正和之前褚珀说的一样了吗,其他人还会相信他吗?
若是合不上,会不会有人疑虑这张图的真假?他之前质疑宴月亭改图,无异于提醒了他,宴月亭将魂相收入山河图中却不改动,岂不是反证明他们坦荡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