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62)
他的眼神骤然柔和起来,像是三月新绿低垂的杨柳枝条,拂过她的脸颊,声音已近乎是低语了:“便是射偏了,朕为你接下就是。”
他话里隐然是一件旧事:早年,太子侧妃随太子征战沙场,行经曹州时,二人曾射箭做比。侧妃一箭射偏,险些伤到民女云氏,好在太子及时接箭。后来,那云氏亦入太子府,成为宠妾。
云氏舒窈是温婉柔雅的女子,极体贴周到,又生了一对绵绵含情的美目。望向年轻英俊的太子时,仿佛那便是她一生的仰慕仙人。太子亦被这前所未有的缠绵爱意所打动,给予她盛大热烈的宠爱。只可惜,一切的梦都在先帝病重之时残忍破碎。
情意与宠爱之间,从来没有对等。那时的舒窈,曾经流露何等绝望哀戚的眼神——
是那个眼神将越荷惊醒过来。
她微微低下头,避开江承光的视线,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耳边皇帝仍在柔情款款道:“越嫔就晋封为……”
“圣上!”章婕妤忽地起身,蹙眉道:“越嫔妹妹的箭术虽好,到底是借了聂少使的剑舞才格外惊人。圣上若要论赏,请有次有序,自聂少使起。”
她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为之侧目:江承光欲嘉奖越嫔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连流露不满之色的玉河都不再试图劝阻。章婕妤此言,除掰正顺序、拖延半刻外,实在没什么意义,更阻不了晋封。
可她何必说这句话来打搅皇帝的兴致?她向来是个最会看脸色的圆融人儿啊。
江承光果然蹙眉,微露不悦之色却并未发作。
他仍是执着越荷的手——越荷只觉握着自己手的人陡然震了两下,似是被惊醒一般。江承光已然转向了聂轲:
“聂少使的剑舞颇好。”
聂轲一身红衣立在金色花丛中,手中宝剑寒光闪闪。原本英气勃勃的美人,此刻得了皇帝一句赞许,看来竟似有些羞涩之意。她执剑行礼道:“嫔妾谢圣上赞誉。”
长剑击地,锵然有声。江承光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只是舞剑之事,甚为危险,宫中不可多行。少使日后该留心些。着晋为,贵人罢。”
这是极难得的越级晋封,越荷却察觉江承光目中似有森寒之色。想来以对方心性,是绝不乐意身侧有此等危险的。聂轲剑舞虽惊艳,却不免失欢于上。只是,方才自己那般箭术……
又看向聂轲,她生花般的容颜上犹带些晕红薄汗,神色却已黯然下来,似有些意兴阑珊。勉强闷声答应了一回,才俯身谢恩。仙儿微皱眉头侧头瞧她,亦满面担忧之色。
越荷只觉得这二人都并不快活。
正思量间,医女已至。江承光不再理会它事,托了越荷的手让医女细细包扎。
他素日待妃嫔虽温和,却少见这般柔情之举。众人见了,俱是心下翻醋:
新人之中,越嫔宠爱仅在金婉媛之下。今日看来,圣上待这越嫔还似更亲密爱怜些。不知金婉媛处又是如何。抑或,越嫔将更进一步?
一时间气氛凝滞,无人交谈。待越荷手上敷了薄薄一层药膏子,江承光重又将她手牵回去,微笑着说道:“朕方才已想好,晋封越氏为芳媛,加赐封号‘理’。理者,正也。”
他道:“越氏乃通理明义之人,又兼玉容洁润。《说文解字》有云:‘理,治玉也。顺玉之文而剖析之’。玉之温润高洁,非‘理’不可得也。朕何有幸,可得理卿。”
此言,已极珍极重了。
闻得江承光这激赞之言,席上妃嫔少有不变色的。玉河翻了酒盏,沈贵姬面露惊容,丁修仪亦银牙咬唇,只微言似早有预料,起身盈盈笑道:“嫔妾恭喜圣上,恭喜理芳媛。”
一时间,越荷只觉无数目光落在身上。她不得挣了江承光握她的手,俯身谢道:
“嫔妾谢圣上恩赏,虽不敢辞,受之实愧。”
江承光只是望着她微笑,眸光似是温柔的水波,粼粼的,却无法看透。
——本朝制,后宫之中唯妃、贵嫔、嫔、贵人加以封号,其余则以姓氏冠之。越荷既封为从五品芳媛,本不该有号,皇帝特加之,乃无上恩宠。
可是,内心深处,她却只觉这封号有些古怪之意。
通理明义、玉容洁润……如此解释,实是牵强了些,越荷亦不觉得江承光心目中会给自己如此之高的评价。可是,这个突兀的封号,究竟想要表明些什么呢?
她尚未想透,已听章婕妤清婉的嗓音响起:
“圣上入席罢,宁嫔的琴您还没听过呢。”
第32章 修仪捧糕 错非这魏紫,断无今日之重阳……
宁嫔的琴自然是极佳的。《高山流水》觅知音, 有古朴高洁之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