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3)
赫然是先前庭中那一朵,不知何时给折下的!
“我来只为告诉你,下辈子安安心心做个乡野愚妇便罢了,再也别……别和旁人争!别和你自己的命争!别当聋子和瞎子!也不要喜欢这劳什子的牡丹,你如何能配上它。”
“李云河,你给我记住,就是走上了黄泉路,你也牢牢地记住我今天的话!”
然而李云河,已听不清了。
那朵蒙了尘的昆山夜光,就那样从她的怀中跌落,像是破碎的月色。她没有伸手去捞那曾经最爱的牡丹,因为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髫年与傅北的相互安慰、拳拳情谊;豆蔻时同苏合真那样地亲密无间,欢笑声如阳光洒落了整个庭院;出阁之初,也曾有过和江承光并肩策马的岁月……
还有入宫后的骤然得宠以及失宠,模糊的记忆片段凌乱涌现,李云河仍然强撑着不愿阖眼。
“合真。”她喃喃唤道,依稀忆起从前的亲昵来,双手下意识搭在小腹上,形成一个防备又保护的姿势,“大公主何等可爱,你是亲手抚育着的。而我的孩子……何至于——”
“你怎能杀他?你怎可杀他!”凄厉悲凉已极。
苏合真大骇,不觉凑步上前。下一刻,暗沉的血,就那样毫无征兆地从李云河口中喷出。那不祥的暗紫显然是剧毒的征兆。苏合真睁大眼睛望着她,连脸上浸染了血迹都顾不得。
滚落在地的昆山夜光被一口浓血染了半边,瞧着倒更像那浓紫近黑的冠世墨玉了。
而李云河对外界已是一无所觉。她叫道:“合真,合真!”
终是仰天大笑,笑得鲜血连连咳出却毫不在乎,已是半疯半癫,
“你说的没错,我是聋子瞎子,我有多么可笑愚蠢!真心实意拿你做我的亲姐妹……可是你难道不蠢么?分明后位唾手可得,偏要趟这一潭浑水!”
“你非要来杀我们母子,你礼敬菩萨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心虚吗?苏合真,你不配!那是个孩子,是个还没出生的小孩子,你怎么对他下得了手?!”
后位?唾手可得?苏合真的唇边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然而这笑意迅速地隐没了。
接着,宠冠后宫的容妃娘娘妩媚一笑,又轻又凉:“这正是你死的原因,李云河。既蠢到心软,下手又不懂得快和狠。这幅没用的样子,真不晓得昔日在战场上,你是如何拖累皇上的……”
那些年少时真心实意、奋力拼搏的过往,携手并肩、风雨同舟,她又怎么会明白呢?李云河微微别过头去,神情寡淡了下来:“是么?”却已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是个将死之人了。
这不愠不怒的反应实超出意料,苏合真微微蹙眉,她正寻思着再说些什么,万不能功亏一篑。忽然间,只觉室内一片寂静,唯有李云河的声音,一字一句,那般冷清决绝:
“苏合真,若有再见之日,我与孩儿必有以报。”
此话大有不祥之意,苏合真悚然一惊,身上顿生寒凉。
再望向床上那个瘦削憔悴的人影时,却见李云河已经一动不动。唯有几滴色泽暗沉的血,还在慢慢地从唇边淌出,渐次落在锦被上。苏合真再忍不住,终是瘫软在地。
良久,泪水已布满了那张温婉秀气的瓜子脸。一声“月姐姐”,慢慢从口里溢出。
都结束了,一切。
她没有告诉李云河的是,皇帝册封她为贵妃的诏书,已经在广明殿躺着了。
第2章 前世如梦 宫里的李贵妃叫做什么,又有……
马车艰难地行着。车夫瞧见前面人头攒动,狠狠叹了口气,直想骂句脏话。
待想到车里坐着的两位小姐,硬生生又住了口。也该他倒霉,出门前没打听清楚,赶上了集市,一街的人。车上两位偏是要去选秀的贵人!
若不慎冲撞了,他实在担当不起。
车夫一面想着,一面心中又是啧啧称叹。
虽然称一句贵人,但其实江南一带谁不晓得,那越家不过是个空壳子。若非今上开恩,早就满门抄斩。所谓贵人,也不是那么金贵。
只是那位越家小姐,行止间颇有一股凛然贵气,叫人不敢小觑。果然百足之虫,虽死不僵。
要不,怎么同行的那位楚家小姐,分明家世更强些,还对越家小姐心服口服呢?
车厢里端坐着的越荷却没心思去了解车夫的弯弯绕。路程虽有些颠簸,但前世她曾随尚是太子的皇帝出征多次,纵然如今这具身子病愈未久,心智上也还挨得住。
在她的心中,她仍然是成国公、奋武大将军李伯欣的嫡长女李月河。
——成国公李伯欣嫡长女李氏月河,大定十七年遴选为太子良娣,大定二十一年封贵妃。景宣五年,赐名云河。景宣六年因中毒流产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