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294)
举人与秀才, 可说是隔着一道分水岭。
秀才虽能享受禄米,也有一定的尊荣,但终究算不得踏入官场。唯有成为举人, 才是正式拥有了被举荐做官的权力——而大部分人,也将止于此步。
那些更有志气的、或是家境撑得起的, 会在举人之后参加会试,争取成为进士,这样便可以直接授官了。举人虽有做官资格,只能补进士的缺儿,未必轮得到。
但不论怎么说,从秀才到举人, 总是跨过了一大步。
江承光待前陈之人, 素来有一番优抚之意。选拔女眷入宫, 又给男丁科考资格, 便是其一。当年开的恩科里, 也的确给前陈之人多留了几个名额。
但这样的优待止步于府试, 童生之后,能考到多少, 只能凭自己的本事。
江南的前陈遗民虽有不少, 但被本朝冷待多年, 不得参与科举。江承光旨意发得突然,临时准备的自然比不过旁人十年寒窗。当年考上的童生双只手都数得过来。
更遑论再往后面,便没有优待了。那些系着前陈|希望的学子们, 不得不以自己之力攀登。
算起来,如有天资出众之辈,自那年考中童生后,几年内每试必中。那么到了今年秋天,便该有了应考举人的资格了——换句话说,便是前陈人可以走入官场了。
越荷也知道科举困难,想到皇帝话里的意思,不由讶异非常。
这才是前陈人参与科举的第一届啊!便是真有好的苗子,也很难竞争过那些为了科举多年苦读的。更何况到如今,要过五关斩六将,要面对江南士人的偏见,还需有一丝运道……
倘若真有人能在这一届参考举人,那便是当之无愧的天骄了!
果然,皇帝已笑道:“这一届的江南士人里,有个叫张涯的分外出众。自考中童生以来,每试必然名列前茅。更难得的是为人谦逊,甚少交游,只闭门读书。”
越荷知道,区区秀才,便是再优秀,也难以惊动圣听。除非……
“你可知这位英才如今年岁几何?竟然只有十五岁。”江承光说着,愈发流露出欣赏之意,“听说是耕读为生,还奉养着祖父母。”
“这般年轻么?”越荷脱口而出。
“是啊。”江承光又笑,摸摸她的头发,“这样文采的学子,想来在当地是有些名声的。阿越你从前在江南,可曾听过张涯之名么?他是前陈定远伯的表侄。”
越荷入宫这些年,因身份之故,对前陈那边弯弯绕绕的关系,大略也知道一些。但详细到哪家的学子读书好,便是一抹黑了。
遂避而不谈,只道:“圣上又诨忘了,臣妾入宫的那一年,前陈的学子们才被允许参考。此前男丁们俱以为科举无望,从不以此炫耀攀比,臣妾哪里会听说张涯之名?”
况且,景宣七年的时候,张涯估计还是个十二岁的小童呢。
“是朕疏忽。”江承光语气未改,“张涯这一支和定远伯主脉素来也不亲近,他是在这两年科举出了头、有了名气后,才受重视的。难怪你不知道。”
越荷只是问道:“圣上如此高兴,恐怕不止是觅得少年英才。”
“当然!”江承光见她接话,好不开怀,“朕开恩科,特赦前陈士人参与科考,用意便是给他们一条出头之路,免得他们前程无望、怨怼作乱。如今才第一回 秋闱,便有了成效。”
张涯的确是大好的榜样、例子。
有了他受表彰在前,原先一门心思想着前朝光荣的前陈士人们,便该受到影响,来钻研本朝的科考,最终为皇帝所用了。
“况且张涯文采出众、见识不凡。朕看了几篇他的文章,颇合心意。以他的本领,这一场秋闱必中,说不得还能摘取解元之位!”
越荷恍然:原来张涯不仅文采出众,可为表彰,而且政见观点也颇合江承光之心。想来在入仕之后,也能继续成为皇帝优抚前朝的功绩、招牌。
若这一届张涯果真摘得解元,朝野内想必议论声是有的。但这个年轻人的前途,已经被皇帝挂在了心里,只要将来不行差踏错,想必不会坏的。
越荷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傅北——
皇帝允许前陈士人踏入朝堂,他们在受了二十多年冷待后,终于可以尽情施展才华。但是,傅北不会有这个机会……或说他本不可能有,却冒着死的风险挣了来。
在一个厌恶他的帝王手下,以前朝皇子的尴尬身份办事,究竟有多难呢?
他如今已不再办差了,但是被羁押在京里,深居简出。
前陈士人踏入朝堂——这是两三年内必然发生的事情——到那个时候,傅北的身上必然又会吸引无数目光,而这些立场天然亲近他的前陈士人,为了自己的前程,定然会刻意避险,甚至通过攻讦傅北来“自证清白”……人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