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220)
身为宫妃,给外臣传信,她又如何不警醒。
早年她摹过几个傅北的字,此事只有家人知晓。虽然不足以写完全信——信里她用了别的字体——但信封上的“兄亲启”,完完全全就是傅北的字迹。
傅北看了,必晓其意。
而对于其它人,那就只是“傅北自己的字迹”。哪怕怀疑是旁人摹写,如何会怀疑到死去的李月河,或怀疑到从未见过傅北、也没拿到过她字帖的,被圈在江南十多年的越荷?
只是想到傅北最终也烧了信封——几日前,应是她被楚怀兰发难,艰难生产的时候。
他定然很自责厌恨罢。
可是,应当不是他那里暴露的,楚怀兰总不可能在傅北处有人手……
越荷道:“这时节给……傅公子写信的人,料想不会太多,但也未必只有一个。”她目中微露怅惘,“前尘往事,其实尽该放下的。”
这样说的越荷,心里想的是,皇帝最好也能放下对傅北的恨意。而“越荷”的身份本身,这句“放下前尘往事”,亦是隐隐的表态。
可是于她自己,前尘往事,恩怨情仇,偏偏最不能放下。这便是荒谬了。
皇帝听了,并不欢欣。
他只是略带漠然,注视着窗格外的刺目日光:“那也算了。”
疑窦、痛苦、思念,使他不愿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皇帝道:“楚氏派了人在你身边,见着你写字时印在背面的几个墨痕,于是捕风捉影。加上她又妒恨你,这才酿了祸。”
“朕会责罚于她,你好好安歇,身体痊愈后,由李贵妃为你办册封礼。喜鹊儿出生在嘉平月初八巳时,钦天监都说是个好时辰——这孩子,定然会健健康康。”
……
数日后,越荷在承晖殿听闻:德仪楚怀兰染病,皇帝命居留东明阁,不得出来走动。
彼时她正和玉河在一处。越荷自艰难产子之后,元气有所损伤。即使她不愿为玉河添麻烦,多次提出尽快回九华殿。但玉河却以贵妃的身份将她强硬留下,要她出了月子再走。
越荷感受到妹妹的关心,对方在她生产之时受了太多惊吓,于是暂且留在长信宫。但她已想好了,待到身体好些,必要尽快回去。
不说江承光几次来看她时,对着玉河此举颇为不满——如今她风口浪尖,喜鹊儿虽然早产体弱,又几乎没有继位的希望。但他毕竟是江承光为数不多的儿子。
假使她或喜鹊儿在长信宫有何不测,或遭了人算计,那么玉河便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玉河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甚至琼英、魏紫,都极力地劝说过她。可她仍然决定以贵妃的身份庇护越荷,这心意如此坚决,纵然后宫众人眼中这只是谋算——却使越荷感动。
喜鹊儿是七个月生下来的,柔弱如小猫崽子一般,吹不得风,甚至吃|奶的力气都缺乏。乳母和宫人细心照料,玉河更是常常将他搂在怀里。
越荷自己尚未康复。她是损了元气而非染病,倒不必避着孩子不见。但手臂无力,难以稳稳抱住儿子是真的。只好看着他在身侧由旁人照料,满心欢喜。
她能抱一抱的是幼玉公主。
贵妃之女,公主幼玉,千宠万爱。从前越荷只见过几回这个小姑娘,如今住在了长信宫,便常常与她碰面。加之玉河也有意让幼玉和喜鹊儿亲近。
幼玉公主时常来探望弟弟,继而也由越荷抱上一抱。
她人虽幼小,却极有主见,亲近越荷,并不听长信宫中的一些声音。
看着幼玉趴在喜鹊儿枕边,这般温馨场景,总让越荷恍然:若上一世她的孩儿降生,是否也是这般的童稚可爱呢?
那日,幼玉和喜鹊儿已经都困了,被抱去睡了。
玉河拿了一张大字来,兴冲冲给她看:“瞧瞧!我写了两个孩儿的名字,看着好不好看?”身后跟着的是皱眉的魏紫,与侍立她身边的姚黄对视无言。
越荷看了,“梓宪、惟馠”。玉河的字迹隐隐飞扬,不失秀骨。
正要与她品评一番,便听宫人来报:楚怀兰生病独居。
越荷听了,脸上没什么波动。李玉河却冷笑道:“还是嫌轻纵了她,竟然那般红口白牙,污蔑于你!如今这般轻轻放下,如何能平宫中人心?”
尤其宁妃、洛昭仪,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越荷略摇一摇头:“皇上毕竟……再者说,她终竟是和慧妃的堂妹。”
李玉河冷笑道:“她为了污你,连和慧妃的亲弟弟一同扯进来,哪里还用你替她念情分?幸好皇上不曾对傅北哥哥发难,否则我必要去问问她,心是怎么长的!”
越荷默然:不发难未必是好事,若在心里积下去,才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