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198)
“聂贵人。”他站起来,森冷地说道,“朕是提过不乐意见你使剑吧?你今日使剑如此顺畅,可见是从未把朕的话放在心上。”
一时间满堂皆静,人人瞠目结舌看着皇帝,不敢相信他居然在这一时刻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江承光或许觉出了不对,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此刻言行大异往常,已是维持不住那副温文尔雅的假面。然而死亡的威胁刚刚散去之后,被压抑的恐惧全部爆发。
在这份爆发面前,旁的又算什么?
妃嫔中潜在的刺客威胁,以及此人对他素有怨言,不把他的话奉为圣明……似这样一个人还敢使剑,他又怎么敢把她留在身边!
江承光此时眼中已经看不到别人,他只想清理干净身边的威胁。
在他的眼中,下头的聂轲不是刚刚救了驾的妃子,而是一柄寒光闪闪、桀骜不驯的利剑。他被这剑光刺痛眼睛,更兼于聂轲毫无温情,只想将之折断。
极致的静,连风都停滞了。天地间仿佛都在默然不语,凝视这一幅荒诞的画卷。
妃嫔们惊愕难言,一切都仿佛倒退回了,她们见证金素金羽两姐妹身份换回的时刻,甚至还要更加荒谬——她们想要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看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贵人聂轲持剑而立,身上的杏色宫装已有几分凌乱。
她在天地之间与皇帝对视,一双眼眸诧异清凌,一双眼眸阴郁森怖。蓦地,聂轲大笑起来。
这是怒极了反而生出的笑意,已经是什么都不在乎,偏偏里头还有两分悲凉,为自己竟做了这样得不偿失的蠢事,为天下之主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之人!
聂轲仰头大笑。
她已经从那双眼睛中看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男人,看出自己接下来将要遭遇的是怎样的命运。而这是何等的荒谬啊!她从开始的诧异不解,到后来的遍体生寒,再到如今唯有大笑——
淮阴聂轲不曾后悔击杀刺君之人,却恨自己的盛世遭遇的是这样一位君主!
她仰头大笑,笑声极为苍冷。那悲凉的大笑声竟至响遏行云,经久不散。
聂轲连道三声:“好,好,好!”她终于止住笑意,目光冷冷冰冰,缓缓举起手中那柄花架子的剑——侍卫们不知为何突生一阵紧张,护卫在皇帝面前,显得可笑又可悲。
他们这才发现聂轲的右手已经满是鲜血:她刚才用这把钝剑挥出的那一击是费了何等的力气啊!却见聂轲的左手已经握住剑刃,缓缓收紧。
纵是剑未开刃,抓握得那样之紧,手上同样有鲜血缓缓淌出!
众人不知为何不敢言语,皆屏息凝神看着这一幕。
越荷心下震惶,欲要出言相阻,已来不及——
聂轲的左手缓缓用力,右手犹然紧握着剑柄。乍然之间清脆一声,这把未开刃的剑就此折断!英气女侠将那两截断剑掷在地上,哐当有声。
她的目光已冷,心已如坚冰。她缓缓跪下,声音清冷如铁,道:
“聂轲不尊圣意,擅自练剑。今自请出家青云观!”
第96章 孕事之喜 盛怒之下,何其狼狈。
“你说什么!”
一声惊呼, 却是玉河掩口而出,打破了自从聂轲出言之后,经久不散的寂静。
玉河下意识便道:“聂贵人何必……”
她想要用求助的目光看江承光, 但看向身边人时, 却只觉又陌生又骇人!
江承光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直到此刻才有些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怎样的蠢事——
皇帝可以去猜忌,而这几乎是应该褒奖的本能。但自己无论如何不应该, 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来!这岂不是逼着身边人寒心?
然而他此刻才想到,未免有些迟了。
江承光眸中的森冷一时间仍未褪去, 他却努力要显得和气可亲,看起来不免就十分可笑,只是在场众人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但见江承光面对聂轲,和颜悦色地说道:“聂贵人何必如此?”
他又仿佛突然间反应过来似的,道:“贵人聂轲虽擅自练剑,然, 救驾有功, 功过相抵……着晋封为芳容, 再赐封号‘靖’, 以彰其功。那么靖芳容, 请起吧。”
聂轲却自岿然不动:“还请圣上成全。”
江承光的面上顿时显出几分愠色:他怎么可能容许聂轲在这个时候离开, 彻底坐实他“忘恩负义”的名头?对方未免太不懂事!
那种阴沉沉的情绪又要冒头,几乎把他的理智吃掉。
江承光强行给压了下来。提醒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心中这么想, 话里却不可能带出来。江承光一时间吃不准仿佛彻底失望透了的聂轲会不会当众给他面子, 再加上刚才之后对她尚存几分莫名的心悸压力, 反而不敢去深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