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垂着的眼帘儿,沉静的面容除了那位俞先生还能有谁?
张幼双捏了捏张衍的手掌,“等等,我去找你们夫子说个话。”
于是飞快凑了上去,“那个,俞先生。”
男人抬起眼,黑黝黝的眼睛看向了她,像是两丸黑水银。
他垂袖立着,往后轻轻退了半步,这才颔首道:“张娘子。”
明显的保持距离的架势。
张幼双也没在意,像许许多多家长一样,有点儿不好意思:“多谢你刚刚在春晖楼帮我说话,我想问下 ,衍儿的成绩怎么样?”
俞峻微皱着眉,一言不发。
有关张衍,他有很多想说的话,身为夫子,所必须要说的话,但一个隐秘的念头又促使他沉默下来。
这个念头好像在说,不,其实根本无需说这些,其实是他自己想要多说。
他是夫子,不是张衍的老子,是他逾越了。
于是,他顿了顿,克制了下来,半晌,才抬起眼,颔首道:“张衍他颇为勤勉。”
这、这就没了?张幼双懵了。
“那个……”
本来想说麻烦老师好好管教。可是想着自己都来当老师了,好像也没说的必要了。
张幼双只能胡乱点了点头,“麻烦先生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同这位俞先生告别之后,张幼双看了张衍一眼,挠挠头,迟疑地说:“……呃,你老师是不是讨厌我?”
张幼双敏锐地能感觉到,俞峻先生对她的态度有礼中含着些若有若无的疏远。
可这也不对啊!刚刚在春晖阁内这位俞先生明明还帮她说过话,她还蛮欣赏这个高岭之花款的俞先生的。
这次家长会可以说是收获颇丰,回到家里张幼双做到桌子前,再一次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咬着笔杆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这才端端正正地记下这段时间的收获。
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赶快把房子的事儿办妥,然后再在九皋书院站稳脚跟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时间里,张幼双就奔波在了住房这件事儿上。在忙活了十多天之后,终于让她挑中了一间满意的住宅。
就在九皋书院附近,干净整洁,基础设施到位,交通十分便利,这样她上下班都方便。
在手续签订妥当之后,直接就交付了全款。
那一瞬间,张幼双内心五味杂陈。
这可能就是一个社畜奋斗一辈子的终极梦想吧。
梦。
又是个梦。
自从那天知味楼惊鸿一瞥,俞峻他就开始常常做梦了。
梦到了十里红妆。
俞家京城那处老宅,不再似当初那般寥落衰败,倒是齐整干净,有了些人气。
阶下杂花,烛火煌煌,星流如海。
红盖头被掀开,烛火映衬下,足将对方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坊间常传他样貌生得好,风骨天成,也曾有些闺秀相中他,暗托小婢找来他的诗文过目,赞他文采华溢,见地精深。
不过流言三人成虎,他一直未曾觉得自己样貌有多出众,未曾对自己上过心,也未曾对旁人上过心。
此时盖头下的人,却令他微微怔住了。
这是张氏。
她乌发垂落肩头,乌黑的眼睛弯弯的,眼睫一垂一扬间,便有些微烛火洒落在蝶翅般的双睫中,如错金,熠熠生辉,转瞬沉入落星湖般的眼底。
眼前一晃,眨眼间,梦里他已与张氏成亲十余载,育有一子,取名衍,字道一。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意,与“衍”字可算贴切。
年少时的恋慕早已沉淀为对待至亲之人的习惯,日子却依旧没怎么变。
他从书院下学回来,打起帘子,正好与帘子下的少年目光相撞。
少年抬起脸,有些错愕,有些惊喜,眉眼弯弯地笑道:“爹,你今日下学好早。”
这是张衍。
而梦里的他竟再自然不过,默认了这个称呼,神色如常,微微颔首说,“你娘呢?”
张衍温声道:“娘正在屋里写字呢。”
他走了过去,低眸去看她在写些什么。
张氏坐在桌前,穿着件无袖的夏衫,看到他走进来,歪了歪脸,语气熟稔自然,嗓音轻快:“怎么没去书院。”
“今日下学早,回来陪你们。”
白纸黑字,仙姿飘逸。
“暴雨生凉。做成好梦,飞到伊行。几叶芭蕉,数竿修竹,人在南窗。傍人笑我恓惶。算除是、铁心石肠。一自别来,百般宜处,都入思量。”
……
俞峻从梦中惊醒,两鬓潮湿。
这个荒谬滑稽的梦,简直比赤-身-裸-体站在闹市中,受人鞭打,还要令他难堪。
长久的性压抑带来性渴望,然而这性渴望的对象竟然是他人|妻、他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