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里做考官(45)
“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方靖远望着杜兰娘,一语扎心,字字如刀,“你们相识多久?有多少恩……多少情义?还是……你当真相信,他会娶你……为妻?”
“你要不要这么死轴,这些话人随便说说,听过就算,你跟一个小娘子较什么真?”
霍千钧眼看着杜兰娘泫然若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禁起了怜香惜玉之心,顿时觉得方靖远咄咄逼人的十分可恶,“便是不能娶为正妻,替她赎身总是可以的吧?”
“然后呢?”方靖远面无表情的模样,哪怕再精致如画的五官,也冷得让人心颤,说出口的都不是刀了,简直是冰锥子,“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或者冰窖?”
章玉郎都跟着一个激灵,打了个哆嗦,同情地看着杜兰娘,“负心每多读书人,兰娘,妾通买卖,若是与人为妾,那日子可不比你现在好过……”
杜兰娘缓缓抬起头来,终于对上了方靖远的双眼,直视着探花郎平静无波的眼神,确认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其他颜色和情绪,仿佛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寻常女子,跟块木头没什么区别,完全没有其他男人看到她时的惊艳和贪恋之色,可以确定,这男人说的的确是肺腑之言,尽管难听扎心,但好过无数虚假的甜言蜜语。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撤下脸上的哀婉凄绝,换上几分自嘲之色,“那大人以为,奴家还有什么选择?”
“奴家如今已年过双十,楼子里无数豆蔻二八的姑娘等着挂牌,就连李夫人都说,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奴家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离油尽灯枯之日不远矣。”
“奴家见过不少红极一时的姐妹,一朝红颜老去,沦落至死,连尸骨都无人收敛……奴家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就想有个安身立命之地,李公子虽然穷,却有向上之心,奴家能借他之力离开此地,若是他不肯践诺求娶,奴家自然会另想办法……”
“可若是他的向上之路,要踩着你才行呢?”方靖远看到她褪下职业化表情后,眼中的不屈不甘之色,有些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你是甘为踏脚石呢?还是……换一条路?”
杜兰娘猛然睁大了眼,看着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年前打马御街前,无数女儿家抛花掷果,但求探花郎回头一顾时,她亦在其中,那时的她,年方二八,尚未正式挂牌接客,跟所有女孩儿一样,怀抱着一朝嫁得状元郎的美梦,却在漫天花雨的御街上被探花郎掳走了全部心神。
可那时的他,高高在上,如隔云端,犹如天上神仙般淡漠的表情,全然漠视所有女儿家的喜爱,让人只可远远观望,而不敢遐想亵渎。
如今,在她已尝尽人世艰辛,亦曾红极一时,眼看要踏入泥沼时,他忽然出现,对她说,还有一条路……
她会如何选择?
第二十七章 情义有价
杜兰娘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运气好的话, 她就不会在幼年被拐,被卖入青楼,拼命学习琴棋书画以求给自己增加价值的同时, 也期盼如话本中的传奇一般,红拂女遇上李靖, 梁红玉遇上韩世忠……可现实很快教会她做人,打马游街的状元郎有妻有子, 探花郎目下无尘, 破瓜日妈妈高悬的牌子被个脑满肠肥的富商拍下,噩梦一般的日子她是咬着牙强颜欢笑熬过去,直到在莲花舍表演画舞之技艳惊四座,她才有了选择客人的权利,才有了存下私产的机会。
寻常客人的缠头金多是交于妈妈, 可若是私下里给的赏银或礼物自己收下的, 妈妈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 知趣的花娘会给妈妈分润以免东家追究,毕竟她们的卖身契都在主家手中, 生死来去都不由己。
当红的花娘身价极高, 动辄万金不易,也很少有人愿赎。然而女子红颜易逝,男子最贪新欢, 哪个花魁都不可能永远鳌头独占,花期一过,身价便一路下跌, 若不想最后沦落得老来无人问津身后无人供奉香火,就得早早给自己寻个出路。
手头有点钱,能自赎其身的, 大多会寻个小门小户的人家远嫁,便是如此,也终日惶惶担心被人发现身份,若能拿捏得住尚好,拿捏不住的,最后也未必有什么好结果。
杜兰娘看上李行古,一则是因为他相貌俊朗“痴心”不二,二则就是因为她自己有钱。
她原本还盘算着,待李嘉中举后,自己拿银子让他帮忙赎身,两人一同回李嘉的家乡成亲,他故里父老不知她身份来历,便可由得她侍奉公婆教养子女,待日后他外放为官,她亦可如红拂红玉,一展所学,助其成名,也不负她这十来年的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