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应该惊疑,应该思考为什么自己的状态变得这么奇怪,但是一种无力感从骨子里蔓延出来,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致去追究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常,是不是和喝了那个奇怪的东西有关。
他就觉得好没意思。好特么没意思。
云悠悠悄悄打开了光脑的录制影音功能。
她问他:“你抢过很多孩子吗?都把它们卖给了谁?”
男人直勾勾看着她,生无可恋地回答:“多了去了,我可是路维德手底下最能干的。那些丢孩子的报道里面,大概有三成是我干的吧。货都出给路维德,200星币一个,他们用那些小孩的胶原蛋白因子做精华保养霜,卖给上流贵妇,效果比什么胎盘素都好。”
像他这样的人,平时醉生梦死,早已经丧失了意志力这种东西,在情感阻断剂摧枯拉朽般的作用下,他张口就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出卖得一干二净。
云悠悠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身边的年轻妈妈倒抽一口凉气的嘶鸣声,这才“轰”一下头皮发麻,浑身冰冷。
她原本还以为,被抢走的婴儿是卖给那些无法生育的夫妻。
没想到……竟是如此丧心病狂!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缓了几口气,冷静地追问:“路维德是谁?做护肤品的是哪一个公司?”
男人不假思索:“路维德是这一带的老大啊,巴顿男爵的侄子,惹不起的大人物。公司就是以前的维恩生化集团,现在很低调,只做线下精品项目,除了巴顿男爵之外,公司背后还有真正的大人物。”
云悠悠想了一会儿都没盘清楚男爵这个官到底有多大,也无法想象他背后更大的人物有多大。
“你还知道别的吗?”她虚心请教。
男人摇了摇头,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迟疑。他的理智告诉他,必须杀死眼前的女人,她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会给他带来一场大祸,但情绪到了胸口,却又像是沉进灰色的泥沼一样,懒洋洋不太提得起冲劲来。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两个女人如果要逃跑或者拨通讯求救的话,就杀了她们。
云悠悠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她说:“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很累吗?想想自己失败的人生,明天、后天、将来每一年,你能找出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你感觉快乐吗?”
男人茫然摇了摇头。
她耸耸肩:“那你有什么恐惧的事情吗?被抓住?被判刑?想想牢狱里面的生活,它会让你感到一丝不愉快吗?”
男人怔怔张开嘴巴,摇头。
“所以你现在这样活着,和坐牢有什么区别呢?也许唯一的区别的是,被抓住之后你就再也不需要东躲西藏,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云悠悠循循善诱。
男人皱着眉头,认真思索。
云悠悠平静地对他说:“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和我们两个人拼命,就算你能赢,也会付出相当沉重的代价,这样做毫无价值,也无意义,反正你的生活不会变得更糟,没有什么能够令你惧怕,不是吗?你太累了,不如开着车回家去吧,到了家里,好好睡一觉再说。”
“好吧。”男人想了一会儿,弯起食指,堵了堵一只流下清鼻涕的鼻孔,然后爬上他的运货车,嗡嗡驶向另外一条路。
云悠悠回过头,看见年轻妈妈把婴儿死死搂在胸前,拼命用自己的脸蹭它的小脸,满脸都是泪,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眼睛里满满溢出劫后余生的光。
“不安全,先离开这里再说。”云悠悠提了提气,和年轻妈妈互相拉扯着,登上了一辆吱吱呀呀的破旧运输车。就像两个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重伤士兵。
在地狱边缘溜达了一圈的婴儿终于闭上嘴,沉入梦乡。
哭闹的婴儿如果是恶魔,那么睡着的婴儿一定是天使。
它的脸蛋又嫩又圆,充满了生机活力。
精疲力竭的云悠悠和年轻妈妈都有一种车辆正在带她们驶往天堂的错觉,摇摇晃晃,飘飘荡荡。
“姐妹,大恩不言谢。”歇了一会儿,半瘫的年轻妈妈擦了擦唇角的血渍,对云悠悠说,“我叫白英,我丈夫是特战队第三分队的队长戴毅,今后有什么卖命的活计,只管吩咐他!”
云悠悠笑着摆了摆手,眼睛里亮晶晶一片。
她看着躺在母亲怀里安然入睡的小天使,觉得自己心里也暖暖的,一些陈旧的伤痕得到了深层次的治愈。
车辆渐远。
*
不知过了多久,沿途追来的侍官在站台外面找到了一只空瓶子,瓶底还残留着小小一汪紫黑色的情感阻断剂。
坐在书桌后方的闻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视讯画面中的空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