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霍无咎打量了他片刻,没有说话。
霍无咎不知道江随舟的经历和想法,只知道自己从小看书就头疼,一直到现在都没变。
于他而言,更为残忍的是,他现在动弹不得,只能看书度日,活似个被强按着念经的匪徒。
不过听到江随舟的这个提议,他竟不觉得烦。
甚至不知怎的,江随舟这会儿看向他时,分明没什么表情,却恍然像个先生。
霍无咎从小最讨厌先生。
不过,江随舟这幅模样却出奇地顺眼,就好像他本来就不应该是个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王爷,就应当是个满身墨香的先生一般。
他若是做了先生……
想必也不是那般捏着戒尺强按着人读书的那种。单他往那儿一坐,静静地看着人,就会让人有种想听他话的冲动。
霍无咎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江随舟不解地开口道:“霍无咎?”
霍无咎回神,便见江随舟道:“本王让孟潜山拿一本给你?”
霍无咎顿了顿,只觉自己刚才魔怔了。
看书还是免了,平日里被迫受这种精神摧残,纯粹是因为实在没事干。他这会儿疼得浑身都麻了,开口说话都费劲,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必。”霍无咎淡声说着,便又闭上了眼。
他大小就大小伤不断,每次疼痛难忍时,他都会念习武师傅教给他的清心诀,颇有些效用。他方才就在念这个,虽不能真有什么缓解,却能清心静气,聊以提高些耐力。
却不知江随舟会错了意。
他只当霍无咎方才片刻的怔愣是因着腿疼。想来也是,他既要忍着剧痛,想必眼前都是花的,更分不出精力来,静心去看书。
江随舟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极不成熟的冲动。
他脱口而出:“不然……我给你念?”
说完这话,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我在干什么!
我难道在试图给霍战神讲故事吗!
江随舟被自己的这番认知吓了一跳,有些局促地看向霍无咎,只等霍无咎说出拒绝的话来,好让他借机收回刚才的话。
却见霍无咎重新睁开了眼,静静地看向他。
霍无咎没说话。
江随舟与他对视了片刻,有些磕巴地开口道。
“那……那我开始了?”
——
江随舟手里拿的是一本游记。
古时的正史典籍他看了不少,反倒是这些民间风物,到了后世大多失传,还有许多被编纂篡改,与野史混杂在了一起。所以穿越过来之后,江随舟便对这些“闲书”颇感兴趣,平日里除了翻阅手下送来的公文和密报,便是看这些书打法时间。
他就着自己上次看到的位置,给霍无咎读了起来。
幸而他本就是个当老师的,除了一开始有些别扭之外,他自己也渐渐沉浸到了所读的内容之中。
他声线平缓又安静,许是语气会对声音产生很大的影响,使得他读起书来时,竟显得他的声音极为干净,使得周遭的气氛都安宁了起来。
孟潜山屏息凝神站在不远处,在心下啧啧称奇。
他心道,自家主子追起人来,还真有一手。
瞧瞧,给人念书听,这种法子,寻常人谁想得出来,他这样身份的人,又有谁能做到这般田地?
想必霍夫人就算是铁石做的心肠,也要因此软了。
这么想着,孟潜山不由得打眼去觑霍夫人。
却见霍夫人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地闭着眼。脸色仍旧是白的,眉头却似乎不皱了……
他就说吧!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再帮霍夫人搬一次家,将他搬回王爷房里了!
孟潜山这般想着,不由得偷着高兴起来。
却在这时,那位霍夫人睁开了眼。
一双浓黑却剔透的眼睛,冷冰冰地看向他。
接着,孟潜山看见,霍夫人淡淡看了主子一眼,看见主子一心念书,没有注意到周遭之后,便又抬眼看向了他。
那双眼冷了几分,眉头皱起,满是寒意。
即便愚钝如孟潜山,也明白了霍无咎的意思。
这位主子嫌他碍事,要让他滚蛋呢。
孟潜山颇为识相,无声地冲着这位主儿躬身行了个礼,匆匆溜了出去。
而床榻上的霍无咎,冷眼看着孟潜山跑掉,才缓缓收回了目光,静悄悄地看向了江随舟。
江随舟此时全神贯注,分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
他声音不大,读起书来像是在跟人讲话一般,温和又清朗,与他平日里全然不同。
霍无咎的呼吸都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没想到,不过一本闲书,让江随舟读起来,竟比清心诀要管用得多。
这书的内容其实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个闲来无事的文人四下跑着玩,写些闲书记录他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