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彧从礁石后走出来，面容在月色下一点点清晰，漆黑的眼神酝着暗潮，浑身裹挟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气势，似是处在一种极度的情绪中，像盛怒，像狂欢，又像是悲伤。

温凉的海风吹向他，一阵一阵却怎么也吹不散乱糟糟的思绪。

满脑子都是这个匪夷所思的认知。

“夏辰。”

“你是夏辰。”

他上前几步，走到夏辰跟前去，垂下黑漆漆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夏辰。

机器人的肤色有种不自然的白，面目神情也不像人类那样灵动，但是那双眼睛投射出来的情绪，却像人类一样丰富。

夏辰听到他的话后，瞳仁里有诧异，有茫然，也有无可奈何，但唯独没有否认，他似乎对于身份迟早会被发现的事情早已做了准备。

夏辰眉心拧出一个“川”字，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沉默不语。

宋彧还想再上前一步，但被覃茗给挡住了，覃茗将夏辰拽到身后去，凛目望他，视线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两人此刻很像是在争抢伴侣的雄狮。

“你早就知道他是夏辰了？”宋彧问向覃茗，两只手暗暗攥紧，一想到自己在将机器人越推越远的时候，覃茗却将机器人越拉越近，他就气的不行。

覃茗没说话，侧目看向夏辰，夏辰没有承认身份，他便不想越俎代庖。

宋彧也顺着覃茗的动作，视线落到夏辰脸上，心中各种情绪交织着，眼眶蒙上猩红的水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辰扯了一下覃茗的衣角，踮起脚尖在覃茗耳边低语一句，覃茗不放心的看着他，他又朝覃茗点点头。

覃茗这才转身离开，留独处的空间给夏辰跟宋彧两人。

夜色下潮水如黑墨一般一波又一波涌向海滩，夏辰避开潮水，在前走着，宋彧在后面跟着。

舞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一阵阵欢笑声从里面传来，与沙滩上寂静沉默的氛围形成鲜明的对比。

夏辰顿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宋彧，对上宋彧视线的那一瞬，仿佛被他眼底浓烈的情绪所笼罩，感到无比难过，悲伤。

宋彧声线微微颤动，“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夏辰摇摇头，“当时出了车祸后，我感觉我的意识一直飘在半空中，然后像是受到什么指引，来到这具机器人身体中。”

宋彧听着这天方夜谭的话，没觉得滑稽，只觉得心痛。他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监控画面里夏辰独自一人站在街边的样子……

那个时候出了车祸，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夏辰有没有想到自己？

想着的时候，也是很恨自己吧……

“对不起，夏辰。”宋彧声音沙哑，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说着话。

夏辰不以为意的笑笑，“你道歉什么？又不是你开车撞我的？”

“我……”宋彧望着夏辰的后颈，怅然想，他们都认识八年了。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恐怕比他待在家陪伴父母的时间还要长。

这个人对自己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可是现在走在一起，两人之间明明咫尺距离，却有种天涯相隔的错觉。

他忍不住再次向夏辰道歉，“对不起，夏辰。”

月光拉长了两人的身形，却也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像是平行的两条线，永不相交。

宋彧再无以前的骄傲自信，满颗心都在颤动战栗，眼眶里面前人的声音随着潮湿的水汽晃动，飘渺虚幻……

让他恍惚中觉得，这好像是自己的梦。

他伸出手想要确定眼前的场景是否是真实的，可是手掌还未碰到夏辰，夏辰就已经避开他的触碰了。

“你怎么一直向我道歉？如果是因为我的死，那我想说你不必道歉，我其实还很开心发生了那场车祸。”

否则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亲爱的死对头那么喜欢自己。

“如果你是为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情向我道歉，嗯……那你确实该道歉。”

夏辰转过身，认真看着宋彧。

宋彧的右手还以尴尬的姿势停顿在半空中，慢慢收拢手指，红着眼眶，“嗯，对不起。”

“夏辰，那你会原谅我吗？”他又急匆匆的补上一句话。

“嗯。”

夏辰点了点头，然后主动伸出手抱住宋彧。

宋彧惊讶的看着怀中的人，手臂细微颤动着，抬起，缓慢落到夏辰后背上。机器人的皮肤模拟着人类的体温，所以宋彧怀抱暖暖的，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温暖了起来。

“夏辰。”

“宋彧，我一开始真的很气你，觉得上辈子一定是挖了你家的祖坟，这辈子才会被你这样欺负。但是后来想想，你其实对我也挺好的，高中的时候总是不动神色的维护我的自尊，保护我不受欺凌。还有，你虽然没有告诉我理由，但我知道你跟王宇他们打架，差点转学，也是为了给我出气。”